林氏替女儿谦虚道:“傻人有傻福吧。”
“娘……”宋嘉宁撒娇地嗔了声,夸她聪明她不自在,但也不能说她傻啊。
昭昭瞅瞅娘亲,再瞧瞧外祖母,懂了,咯咯笑了起来:“娘傻!”
小丫头笑得没心没肺,打趣亲娘,祐哥儿见了,也傻乎乎咧着嘴笑。五个月大的男娃,眉眼渐渐长开,笑起来有点像娘亲,但那清隽的眉,偏长的凤眼,都随了父王。宋嘉宁情不自禁盯着儿子看,毫无预兆地,突然特别想他。
功名利禄,都是身外物,只有王爷,才是心里边的。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九儿挑帘进来,称中宫来人了,暖榻上的女眷们连忙下地。
原来是李皇后派了公公来,说是李皇后想念祐哥儿、昭昭,宣宋嘉宁娘仨明日进宫。
宫人传完口谕就走了,宋嘉宁却脸色发白,只觉得寒气一股股地从脚底下往上窜。当初李皇后痛失五皇子,要了升哥儿进宫抚养,楚王获罪,李皇后怕被牵连才舍了升哥儿。祐哥儿出生后只进过一次宫,李皇后谈何想念,莫非又想抢她的儿女?
女儿儿子宋嘉宁都不舍!尤其是祐哥儿,刚刚五个月大,真被抱进宫,将来还会记得她这个亲娘吗?
只是一个念头,宋嘉宁眼泪就出来了,绝望地看向母亲。王爷不在京城,万一皇上真偏心李皇后命令她交出儿女,她该怎么办?
“安安别急,她没那个脸皮。”紧要关头,太夫人也不讲究了,握着孙女的手,低声安抚道。宫里没人是傻子,李皇后第一次要皇长孙,正逢五皇子新丧,李皇后确实可怜,皇上一心疼就答应了。如今李皇后早缓过来了,她再敢要皇子,皇上第一个厌她,皇上虽然专断,却绝不是昏君。
宋嘉宁只是太怕昭昭、祐哥儿被抢走,一着急乱了阵脚,听了太夫人的话,母亲也这么说,宋嘉宁仔细想想,慢慢镇定了下来。只是分析是分析,谁也无法确定李皇后的心,当晚,宋嘉宁将姐弟俩都留在了上房,她躺在外头,撑着下巴看,两个小家伙都睡着了,她依然舍不得闭上眼睛。
翌日早上,宋嘉宁帮儿子、女儿打扮。祐哥儿好说,昭昭爱美,想穿最喜欢的裙子,怕小丫头单纯说漏嘴,宋嘉宁不敢跟女儿说太漂亮可能会被皇祖母抢走,就抱着女儿,柔声解释道:“父王在边关打仗,娘想父王,想的都没力气打扮了,昭昭想不想父王?”
昭昭点头,委屈地抱住娘亲,她可想父王了,天天都想父王快回来。
“那昭昭怎么还想穿漂亮裙子?”宋嘉宁一本正经地质疑。
昭昭看着娘亲,再低头瞅瞅,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的漂亮裙子,然后换上娘亲给她挑的藕色夹袄。其实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宋嘉宁只是让女儿少漂亮一点点,她也知道,这种小把戏怕是没什么用,但李皇后真要抢,除非王爷点头,否则她宁可犯忤逆皇上、皇后的罪名,也不会答应。
两刻钟后,宋嘉宁牵着女儿,乳母抱着祐哥儿,一家三口进宫去了。
熟门熟路地绕到中宫,一进门,宋嘉宁先瞥见了一道朱红色的身影,皇上竟然也在!
宋嘉宁不由攥紧了女儿的小胖手。
昭昭没留意,瞧见皇祖父,小丫头习惯地笑了,白白净净的脸蛋,杏眼乌黑水润,娘俩手牵手进来,如两颗明珠,足以让暗室生辉,有这样的脸蛋眼睛,谁还会注意娘俩穿了什么衣裳?当然,宣德帝早过了轻易为女子姿色动心的年纪,更何况那是自家儿媳妇,视线简单从宋嘉宁脸上扫过,便落到了乖乖小孙女身上。
“昭昭来了。”宣德帝笑着唤道。
宋嘉宁松手,昭昭高兴地跑了过去,小蝴蝶似的扑到了皇祖父面前,被宣德帝拎到腿上抱着。
宣德帝瞅瞅孙女只梳了一个小丸子的脑顶,随口问道:“昭昭今天怎么没戴花儿?”日理万机的宣德帝,也记得老三家的这个孙女爱美,每次进宫头上都会戴朵真花或绢花。
宋嘉宁心中一紧,没想到皇上居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那,会不会猜疑她什么?
她佯装平静地看着女儿,昭昭呢,摸摸脑顶,突然不笑了,委屈巴巴地望着皇祖父:“昭昭想父王,父王在哪儿?”
宣德帝一怔,随即明白了,孙女以为进宫能见到父王,着急进宫,急得连花儿都不要戴了。
小丫头这么孝顺,一是有他们赵家人的孝顺血脉,二肯定也有王妃教育有方的功劳。宣德帝摸摸孙女脑袋,一边哄孙女,一边扫了一眼儿媳妇的裙摆。郭伯言这个便宜女儿,宣德帝本来是不太满意的,老三坚持,宋嘉宁长得确实够美,性子也温柔乖顺,宣德帝才赐了婚。现在看来,宋嘉宁能教好孩子,能辅佐丈夫,分明是贤妻良母。
“辽军入侵,老三在外御敌,你一人带两个孩子,辛苦了。”宣德帝难得地鼓励儿媳妇。
宋嘉宁腿都软了,带两个孩子辛苦,带一个就轻松?皇上是这意思吗?是想哄她交出一个孩子?
“儿臣不苦,只盼大军能早日击退辽兵,将士归家,百姓安宁,免受分离之苦。”急中生智,宋嘉宁稳稳地道,只有看着地面的杏眼,泄露了心底的彷徨。
“说得好,这也是朕心中所愿。”宣德帝颔首道,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妇好了,心怀百姓。
宋嘉宁依然提心吊胆,唯恐皇上下一句就是要她的孩子。
宣德帝哪有那闲功夫呢,无非是听说老三媳妇意外立功,便借李皇后的名义将人宣进宫勉励一番。稀罕稀罕乖巧可爱的孙女,抱抱白白胖胖酷似老三的好孙子,忙里偷闲片刻,宣德帝继续去忙政事了。
宋嘉宁脚底终于能站稳了,皇上再不走,大冬天的,她里面的小衣都要湿了。
“嘉宁坐吧,跟我不用拘束。”李皇后指着暖榻,亲近地劝道。不足三十的女人,乌发黑亮,肌肤娇嫩,鲜艳的还似一朵花,唯有眼底,暗隐沧桑。寿王藏得太深了,但凡他提前露出一点,她都不会放弃升哥儿,便也不会,沦落成孤家寡人,战事频频皇上无心后宫,身边又没有孩童绕膝。
她温柔如昨,宋嘉宁却通过那些事看透了,李皇后失子固然可怜,但亦是个夺人子的皇后。
“不了,儿臣站着就好。”宋嘉宁垂眸,恭敬地道。
一句话,一个姿态,李皇后就懂了,通过宋嘉宁与寿王修好这条路,是死的。
心沉如石,无意应酬,客套了会儿,李皇后便让宋嘉宁娘仨回去了,带着皇上命她准备的赏赐。
宋嘉宁如释重负,回到马车上,宋嘉宁没看赏赐,抱住昭昭、祐哥儿,挨个亲。
她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只盼王爷平安,李皇后人在宫里,脑袋里不停转着各种事。进了冬月,大初一地就开始下雪,寒风助威,冷得叫人不想出门半步。
“娘娘,听说吴贵妃送了皇上一副皮套,亲手做的。”李皇后的心腹,毛姑姑不无讽刺地道。人家寿王夫妻年纪轻轻,寿王在北地,确实用得上皮套,皇上天天待在暖阁,吴贵妃分明是想争宠呢,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孙女都得了俩了。
李皇后苦笑。吴贵妃有睿王,有东西值得费心思,她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懒得争。
“睿王妃是不是快生了?”提到那边,李皇后顺口问了句。
毛姑姑摇摇头,捏捏手指头,盘算道:“估计要等上元节前后,睿王侧妃应该是这个月。”
身为中宫大宫女,毛姑姑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未料她刚说完,一个小太监就低着头进来了,轻声禀报道:“娘娘,睿王府给宫里递了信儿,侧妃要生了。”
毛姑姑挑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李皇后嗯了声,对一个侧妃的肚子并无兴趣,换成睿王妃,她或许还会猜猜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