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小河的话,周围看热闹的人无不纷纷落泪,这泪也许是为别人重逢高兴,也许是为自己曾经失去的亲人伤悲。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林大娘,既然你们一家团圆了,我到我爹那边去了。”
“杜小姐,谢谢!”妇人真诚的道谢。
“客气了,林大娘!”
妇人摇头伤感回道,“我们家还是少了一个人。”
杜小姐问道:“是林二丫吗?”
还没等妇人点头,林小河大叫道,“娘,二姐没死,这段时间我一直跟二姐在一起。”
“二丫没死,真的?”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真的,娘——”
“小河,二丫在哪里?”少年急切的问道。
林小河离开妇人的怀抱,站起来转头看向四周。
苏小兰早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怡然了,笑着指道,“小河,你二姐在那边!”
“二姐!”林小河拔腿就朝林怡然身边跑去,跑过去就拉着她的手欢喜的叫道,“二姐,我找到爹娘了!”
紧张、害怕、喜悦……各种莫名的情绪左右着林怡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暮色阑珊中,没有路灯的古代小镇郊区,团坐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一群人中,翘首看向林怡然的只有三、四人而以,那是本尊的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从此以后,她将替代本尊,和他们走过未知的未来。
林大力第一个从地上站起来,吃惊的开口:“你是二丫?”这不是给自己干饼的小公子吗?
看到林大力,林怡然的心砰一下慌了,这……这……竟对面不相识,这乌龙搞大了,她无助的看向林小河。
林小河看了眼林大力,又看向二姐,挠了一下头,突然说道,“二姐,你脑子热坏了,是不是记不得爹娘了?”
林怡然尴尬难堪的点了一下头。
妇人也从地上站起来,“小河,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这位小哥是你二姐?”
林小河得意的抬起下巴,“我怎么会认错二姐。”
“可他……”不仅妇人不敢相信,其他三个男人也不相信,“可他眉清目秀,身姿挺拔,怎么会是我家二丫?”
林小河急了,挺着小胸脯叫道,“娘,你看看我,我现在是不是很干净,是不是比地主家的儿子还像富贵人?”
“啊……”妇人微低头看向幺儿,是啊,小儿子眉清目秀,衣衫干净整齐,即使在夜色中,他也显得白净有肉,可是眉眼长相就是自己的儿子,吃惊的问道:“你们这是……”
“娘,你不是一直说二姐能干嘛,二姐把我养成这样的。”林小河得意的解释说道。
妇人仿佛还不信似的,快走两步,走到林怡然身边,一把捋起她衣袖,一颗红色的圆痣在刚升起的月光下夺人眼目。
“真是二丫!”妇人惊喜的叫道,这一粒红痣把林怡然从尴尬中解救出来,本来就饿得发晕的林家人,马上把她对面不相识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林怡然有些不自在的叫了声,“娘……”
“二丫……”妇人突然一把抱着林怡然嚎淘大哭,“二丫,你别怪娘狠心,当时,杀人魔头来了,我也是没办法才丢下你的,真的,你要相信娘,娘舍不得你呀,舍不得你呀……”
林怡然暗暗叹息,不知所措的心被妇人真挚的爱女之心打动了,伸出双手拍了拍她后背,“我知道,小河都跟我说了。”
“二丫,我苦命的孩子……”
妇人抱着她不肯撒手,她朝站在后面的几人笑笑,叫道,“爹,大哥,大弟!”
中年男人佝偻着腰,偷偷抹了抹眼泪,“好,好,不枉你娘疼了你一场。”
“二姐……”
林大力抹了眼泪,“那天我们走后,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林怡然回道:“来了一队骑兵,是他们用水浇醒了我。”
林大力想起那天的情景,试着问道:“是杀人魔头吗?”
林怡然点了点,“好像是——”
林大力感到不可思议:“可……可他不是杀人魔头吗?为何会救你?”
“我也不知道,或许,他并不像世人说得那样杀人如麻!”林怡然没有说实话,那群人其实是为了让她做面疙瘩汤。
“呃……”周围人听到林怡然这样话,都觉得怪怪的。
唉,林怡然暗暗叹了口气,老天爷啊,对不起了,并不是我昧良心说这话,实在是为了……林怡然抬眼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希望……她的心不自觉的跳了几下,也请允许平凡的我夹点私心吧!
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林怡然收拾起一切情绪,对家人说道,“爹娘,请跟我进镇子。”
“进镇子?”
“是啊,我住在镇子里。”
“可是……”妇人看向杜小姐。
杜小姐一直安静的站在边上,看着林家团圆,看向女扮男扮的林怡然,竟比在村里时清秀了,怎么回事?流浪没成叫化子,反而比自己这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像小姐,怎么回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林怡然看了眼杜小姐,问道:“娘,什么事?”
林氏叹气:“我们跟杜先生一起来,是为了抢粮。”
“抢谁的粮?”林怡然明白了,不动声色的看向杜小姐。
杜小姐大声回道,“当然抢奸商的粮。”
林怡然不动声色的问道:“奸商,谁是奸商?”
杜小姐冷哼:“这天下除了姓郁的,还能有谁?”
林怡然抬头看向人群中间,“那人是你爹?”
杜小姐冷笑一声,“林二丫,你偷偷听我爹讲课时,可不是这神态!”
林怡然没想到,竟和本尊名不正的先生撞上了,叫道,“苏姐姐……”
“林小哥——”苏小兰连忙跑到林怡然身边。
林怡然说道:“把我爹娘带到客栈。”
“是!”
“二丫,你要干什么?”林氏慌张不安的问道。
林怡然看一眼杜小姐,回道:“娘,我跟先生见见面。”
“杜先生他可没收到我们家的铜子。”林氏言下之间,人家算你哪门子先生。
“我知道!”林怡然安抚一句林氏,对林小河说道,“小河,带爹娘进镇子!”
“好!”林小林高兴的回道,“爹娘,大哥三哥,我有铜子,我带你们去吃晚食。”
“真的?”林大田听到食物,高兴的都有力气站直了。
“真的,三哥!”
“娘,我饿……”
林氏叹了口气,她早就饿得脱神了,听到有吃的,伸手挽住自己男人,说道,“他爹,咱们吃晚食去。”
林德栓佝着腰点了点头。
林氏转头,“杜小姐,要不你带着弟弟跟我们一起进镇子?”
杜小姐看了眼林二丫轻屑的回了一声,“不了,我找我爹去。”
林怡然跟父母相认的这段时间,凌齐轩一直注意着人群,马秃三和戴小六等人很快分散到人群中,并且有意在有力气说话的人面前停下,不知道他对这些人说些什么,这些人分明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他,戴小六好像还有些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可是马秃三却如一条泥鳅一般,说完自己的话,朝着众人不知说了什么,歪着肩膀朝众人一笑,“信不信随你们,我是信的,跟着我的老乡们也是信的,准备等他们放粮给我们。”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不可能!”
“我也不相信。”
……
“你们爱信不信,我去找我老乡了。”马秃三拔着腿朝另一处说去。
……
慢慢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饥饿难耐的流民开始直起身来,他们仿佛要动起来了。
双林镇某别院
夏宗泽放下筷子,接过三和递来的布巾擦了一下嘴,问道,“怎么样了?”
“回公子,刚才范先生捎话过来,第一批粮食五十万斤已经全部上车了。”
“左祯到了没有?”
“回王爷,差多不了!”
广源粮行
军需官叶尚勋带着一脸笑意朝范先生走过来,“范先生,你看,这第一批粮食已经全部上车了,要不你回去吃个晚食再过来。”
范先生冷脸回道:“我就在这里吃。”
叶尚勋的脸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带着讨好般的笑容:“范先生,吃晚食是一方面,主要是托你的金口把这里的事跟王爷说一说。”
“有什么好说的,王爷让我看好粮食,我就看好粮食。”范先生不为所动。
叶尚勋仿佛为难的打了个结:“范先生,我不是说这个……”
“你想说什么?”范先生眯眼看向他。
叶尚勋小声回道:“先生,我手下人去探路,听说镇头的流民蠢蠢欲动了,你看这要是让他们抢了粮可如何是好,你说是不是……”
范先生别了一眼,说道:“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而以,何须紧张。”
“先生,话虽这样说,要是让平国人先溜了,我们被流民截住,总是晦气,你说是不是?”
范先生深深看了眼对面的胖男人,眯了一下眼,突然放松脸部肌肉,皮笑肉不笑道,“那行,我就回别院吃顿晚食,你小心仔细点。”
“肯定的,范先生放心!”叶尚勋放松般连忙笑回。
范先生点了点头,转身说道,“备马车!”
“是。”
看到范先生终于走了,叶尚勋突然横起一脸肉,“他娘的,死范高阳,在本国舅面前装什么象。”
站在胖子身边的侍卫嘴角抽了一下,范先生装象,你就是国舅了,你妹妹又不是王后。
双林镇流民处
苏小兰带着林家人终于回镇子上去了,林怡然松了口气,看向开始乱轰轰的人群。
凌齐轩说道,“他们吵起来了。”
林怡然点头,“我看到了!”
林怡然转头看向凌齐轩,问道:“刚才你听到我娘说什么了吗?”
凌齐轩盯向林怡然:“杜先生带人抢郁离的粮食?”
“对!”
“流民抢粮商的粮不是很正常吗?”凌齐轩问道。
“当然正常。”林怡然讽刺回道。
凌齐轩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怡然哼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郁离的粮食已经脱手了。”
“什么意……”话还没有说完,凌齐轩已经明白林怡然的话了,“粮食已经交给平、宁两国了。”
“对!”林怡然肯定的回道。
凌齐轩反问:“你觉得平、宁两国军卒为了护粮,会杀了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
林怡然跟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凌齐轩不明白了,问道:“可这跟你所说的凌国反扑有什么关系?”
林怡然冷冷的反问:“是谁放了郁离在这里卖粮的消息?”
“怎么能肯定是凌国人?”凌齐轩抿嘴问道。
林怡然轻蔑一笑,“就凭双林镇镇长不作为,居然不来驱赶这近万流民。”
“你……”
“你觉得呢?”
凌齐轩不是一般书生,他生于贵族,对于权谋军政是懂的,开始是不明白,可是林怡然这样层层剖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凌国啊,这就是自己的凌国吗?一箭双雕,是不是太过残忍。
林怡然对低头沉默不语的凌齐轩说道,“不为别的,就为这里近万民流民的生命,你愿不愿进去说几句话?”
“我……说什么,为何让我?”凌齐轩蓦得抬起头。
“果然透通。”
“我……”凌齐轩被林怡然说得转过头去。
林怡然却不管,仍然说出自己要说的:“说宁国jūn_duì 正在收兵卒,凡被收编的男人不需要自备衣、粮、兵器等一切东西,这些都将由jūn_duì 供给,为何是你去说这句话,因为你长得能说服人。”
“jūn_duì 供给,宁国jūn_duì 会这样做吗?”凌齐轩震惊的看向林怡然,她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林怡然冷冷的回道:“做不做是他们的事,你只管这样说就是了。”
凌齐轩问道:“如果戌卒的供给都由jūn_duì 提供了,岂不是增加了jūn_duì 的负担?”
林怡然轻笑一声,“跟我没关系!”
“你……”
林怡然话锋突然一转:“可是我知道募兵制下的军卒比府兵制下的军卒,战斗力要高出数倍。”
“为何?”
“职业!”
“募兵制、府兵制、职业,我听不懂?”林齐轩摇了摇头。
“以后,你会懂的。”林怡然问道,“去不去说?”
凌齐轩仰头看向墨蓝的天际,夜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辽远的一切似乎都沉睡过去了。可是近处,黑沉沉的夜,黑团团的人群,人们被抢粮的信念支撑着,仿佛在用尽最后一口气,可是……
仿佛过了很久,也仿佛只是转瞬之间,凌之轩毅然走入了骚动的人群。
人群中,方咏言看了看走进人群的凌齐轩,又看了看神情危襟的林怡然,他们想干什么?
双林镇不远处某条道上
清风跟着师傅的脚步:“师傅,十里地之外就是双林镇了,我们可以住宿、休息了。”
山真道人轻轻摇头:“今天休息不了。”
“师傅,你又算出什么了吗?”
“我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清风停下了脚步,不安的问道,“师傅为何?”
“为师也不知道!”山真道人掐着指头看向天际四象、二十八宿,“角宿为蛟,斗杀之首冲,是已多凶;亢宿为龙角之护,又吉,似凶似吉,为师也算不明白了。”
“师傅……”
山真道人叹道,“走吧!”
“可你不是闻到了血腥味?”
“似乎……为师也不真切……”
清风再次叹道,“师傅,双林镇上可有近万流民,他们为粮食而去,在所难免……”
“别说了,走吧!”
“是,师傅!”
两人再次朝双林镇出发,突然在他们身后驰来一大队骑兵,他们急速前行,仿佛也是去双林镇,队伍前后绵延近几里地。
骑兵中有人叫道,“左参军,我们快到了。”
“知道了!”
“左书生,我周大粗不等你了,驾……驾……”
左祯骂了一句,“周大粗,你给我等着,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凶蛮彪悍的军卒如一阵风般席卷而过,清风不安的看向师傅,山真道人扬起拂尘,低首不知道念些什么。
双林镇某别院
“范先生,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左参军到了?”三和朝范先生身后看了看。
“没有。”范先生回道。
“哦,”三和问道,“先生,晚食吃了吗?”
“还没有。”
“那我让人备饭去。”
“赶紧,饿死老夫了。”
“知道了,先生。”
范先生进了正堂,给夏宗泽行了礼,小黄从他怀中跳出来,溜到一边自己玩去了。
夏宗泽抬眼,拿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范先生揪眉:“公子,姓叶的不安份。”
夏宗泽问道:“怎么个不安份法?”
“想着法把我支开。”范先生回道。
“你让他支开了?”
范先生点头,“嗯,我想看看他想下多大的手。”
夏宗泽扫了眼范先生,“你想借机会捋掉他。”
范先生说道:“王爷,不和我们一条心的人留着就是祸害。”
夏宗泽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