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微微斜了一下眼,马上有人接受到他的目光,上前一步,“王上,臣有本启奏——”
宁王问道:“何事?”
“回王上,听说三王爷在南边,让军卒屯田,收成不错。”
“屯田?”作为一国之王,宁王居然不知道三儿子在南方城池屯田养活jūn_duì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宁王问向儿子,“老三,有没有这回事?”
“是,父王!”夏宗泽连忙回道,“这些军卒种的田,刚好够他们自己吃的。”
“够吃了?”宁王惊喜的问道。
“是,父王!”
就在大家都准备听宁王下一句会是什么话时,宁王的下一句出来了:“要是老四也让军卒自己种田,是不是也够吃了?”
所有大臣都没有想到,宁王竟会说出这么一句,顿时石化!
夏宗泽紧起的心顿时松了下来,拱手回道:“儿臣不知!”
“王上——”叶大人连忙上前,“王上,在敌国种田,一个弄不好,种的粮食全被敌国抢去啊!”
叶大人的本意是维护自己的外孙,那曾想到是给夏宗泽兄弟俩开了道,真是……哈哈……歪打正着。
文国公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老不死的,外孙没本事种田找这借口,你怎么不去死。
宁王眨了几下眼,问道:“对啊,老三,你种的粮会被敌国抢去嘛?”
夏宗泽面露担心之色:“回父王,有点担心,但问题不大,现在儿臣最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宁王好奇的问道:“什么问题?”
夏宗泽拱礼回道:“儿臣问别人借的粮食种子,这银子还欠着呢,父王能不能让朝庭帮儿臣还一下。”
“啊,种子是借的?”宁王问道。
夏宗泽回道:“是啊,父王,若不然,那来的粮食?”
“对,对,没种子长不出粮食,”宁王问道,“欠了多少银子?”
“回父王,连本带利,有三十万两!”
“咝……”
“咝……”
……
朝殿内抽气声一片。
宁王都感觉多了,问道:“怎么这么多?”
夏宗泽一脸沉重的说道:“父王,儿臣已经两年未从朝中拿过一粒粮食了。”
“那朝中的粮食到哪里去了?”宁王皱眉。
朝殿内的臣子们都哑雀无声。
宁王看着不吭声的臣子,开口说道,“难道我没理朝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贪了寡人的粮食?”
不知为何,宁太子的心从像今天这样轻松,他甚至感觉到了悠闲,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爹不着调、不靠谱,可从没觉得他像今天这样不靠谱得让他心情愉悦。
每一句不靠谱的话,都让他想拍手称赞。宁太子想拍手称赞,那就有人想找块豆腐撞死。
首先跳出来的是少司马叶大人,他连滚带爬,跪到宁王跟前,“王上,四王爷连年带兵打战是耗了不少粮食,可不该拿的绝没有拿。”
叶大人这话也只有三岁小孩相信,大司马一直空缺,作为管军政、军赋的最高级官员,对自己的外孙走后门,那简直易如反掌,他还好意思上前哭诉,这脸也能比城墙厚了。
“那老三借的银子,你拿不出来了?”
“王上,国库空虚,拿什么给三王爷还银子。”叶大人的脸比哭还难看。
宁王刚想问老三,那怎么办,补刀的人上来了。
文国公上前一步,面露笑意,“不知王爷借了何人的银子?”
夏宗泽冷眼看向自己的舅舅,回道,“直接拿了种子,还没有付银子,这算不算是借,舅父大人——”
“舅父就是感兴趣,问一下!”
夏宗泽反问:“舅父大人,我们常年在越国买粮,你不是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文国公面笑心不笑,五、六年前,到越国买粮还是自己的事呢。
夏宗泽转身问向叶大人:“这两年我到朝中要银子买粮,叶大人,你给了多少,还记得吗?”
叶大人开始冒冷汗,这两年几乎没有从自己这里走过,想到这个,他既爱又恨,为何这样说呢?从自己这里拿不到银子,夏宗泽打仗抢来的战利品也不上交,东西不经手,那来赚头!
夏宗泽皮了一眼叶大人,“没银子可买不到越国郁家的粮食,所以我现在换了一家,赊了账,拿了种子,自己种田,舅父你觉得怎么样?”
“甚好!”文国公眯眯一笑。
夏宗泽微微一笑,说道:“可这粮食还在地里没收呢,这天上飞的鸟就开始啄粮了,你说我要不要全赶了?”
“赶,当然赶!”文国公全然处在被动之中。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文国公想从宁王这里找到突破口,宁王依然跟以前一样不着调,可是这次不着调,居然全着在两个儿子身上,难道他的不着调,其实是装出来的?
文国公深深的看了一眼宁王,难道是觉得儿子长大了,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他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宁王,一种从没有过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此次早朝,可以说,是近几年来,宁王说话问事最多的一次早朝,虽然实质上,他没有解决任何朝政,可每当某些大臣要把话拐到某个点时,宁王总是能轻易的把这个拐点打乱了,整个早朝不欢而散。
出了宫门
宁太子和夏宗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宁太子双眼微眯,夏宗泽问道,“舅舅这两年越发不像样子吗?”
太子点了点头,“嗯!”
夏宗泽摇头叹道,“这天下还没有扫平呢!”
宁太子伸手抚到夏宗泽肩上,“朝中的事,我来解决,你只管扫天下。”
夏宗泽点点头,“大哥,你知道的,除了打仗,我不耐烦这些事情。”
宁太子点头,“我明白,你做的很好,是我的手段不够强硬。”
“大哥……”
宁太子一脸坚毅:“你放心,朝中的事情,我会把握。”
“大哥,辛苦你了!”
宁太子笑了笑:“我们是亲兄弟,大哥为你坐镇京城,一旦扫平天下,你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大哥——”夏宗泽惊呃叫道,“怎么会是我?”
宁太子低头苦笑一声,“大哥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夏宗泽安慰说道:“大哥,事情肯定有转寰的地方。”
宁太子摇头,“你还记得你的杀名是怎么来的吗?”
“大哥……”听到这话,夏宗泽也面露苦色。
宁太子忧伤的说道:“为子哥哥,你屠城殆尽,落得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号——杀人魔头。”
夏宗泽一脸痛色:“大哥,我觉得我杀得还不够……”
宁太子打断了他的话:“子韬,不要说了,你现在已成家,云持大师又亲说你的姻缘是天作之合,就不要再为哥哥的事杀戮了。”
夏宗泽却说道:“大哥,可我答应母后了,一定要扶持你登上大基,你这样做,让我如何对得起逝去的母后!”
“七岁的话,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宁太子轻轻一笑。
“当然,大哥,我答应过母后的。”
宁太子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现在的样子,又如何能登上大基,大哥为你铺路,和你一起扫天下。”
“大哥——”
“别说了,我们兄弟齐力,扫平这天下。”
夏宗泽痛心的看向自己的哥哥,为他心疼,整个心都绞。
王府
林怡然正在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时令小菜,炖了栗子红薯排骨汤,红薯就是从南夷带回来种植的蕃薯,栗子是太平寨山中的山货,她出嫁时,林氏随身带了不少过来,今天拿出来做个汤给夏宗泽,补气健脾,强壮筋骨,忙忙碌碌后,喝一碗这样的大排汤,既增加了营养,里面的红薯和栗子,又能饱腹,非常实用。
可是当她把忙碌了一上午的菜端到桌子上时,发现夏宗泽并没有多少食欲。
难道早朝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林怡然把夏宗泽的情绪变化放在心里,大大咧咧的性子收敛了很多,突然变得细致而温柔。
晚上上床时,那个荷尔蒙爆棚的男人不见了,夏宗泽突然变得非常依恋林怡然,连她去洗漱间都嫌时间过长,“然儿……然儿……”
“我在洗澡……”
“不能快点吗?”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好!”林怡然不解,不是心情不好嘛,怎么还有心情干这个,她还以为夏宗泽要做夫妻之事,火急火燎的叫自己,可等她到床上时,夏宗泽只是抱着她,然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也许没有梦乡,林怡然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夏宗泽这样想到。真是难得这么安静,能让她有空仔细端详他一番,而此刻的他,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既没有在战场上的英武彪勇,也不像刚见面时的淡漠冷然,更不像做夫妻之时的热情似火。
此刻他就像一个大男孩,微微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张如春花秋月般的脸,在晕黄的油灯下显得朦胧而不真实,忍不住让林怡然伸手触摸了一下,验证他的真实性。
真是又滑又嫩的好肌肤,跟用化妆品保养过似的,让人倾叹,林怡然的手指不知不觉触到了夏宗泽微皱的眉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能让他沉默的跟大男孩似的,让看着心疼。
轻轻叹息中,林怡然伸手抱上了夏宗泽,两人依偎着睡着了。
窗外月光如水,一泻千里,?仿佛笼着轻纱的梦。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闪闪烁烁之中,没有被月光照到的地方,是深寂无边的黑暗。
黑暗之中,宁太子出手了,他端坐在书房内,只轻轻几句话,京城的温柔乡都被惊醒了,各大妓馆名楼内不在是莺歌燕舞,而是惊叫连连,乱作一团。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们倚香楼,吃了……”老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脚踹倒了,面落地,牙都摔落了几颗。
“找死——”
“啊……”
“杀人啦……”
“杀……”
……
房间内的贵公子们被双手绑了出来,只听他们大声吼叫,“王八羔子,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绑大爷,老子让你们死于葬身之地……”
“陆世子,这些话,留着跟太子爷说吧,小的们只负责抓人。”
“太子爷算个屁……,我爹是他舅,他敢……”陆世子大吼大叫,叫嚣不已。
其他被绑的公子听到军官的话,明白了,原来是太子爷掀了倚香楼,这可怎么办?
各家小厮们溜的溜,蹿的蹿,纷纷回去找家主救人去了。
京都各世家主卧的灯都亮了,那些大老爷们纷纷从美人怀中起身,“什么,世子爷被抓了,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去抓我家人?”
“公子被抓了,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们家的人,他们也敢抓,不想混了!”
……
“快说是谁!”
“是谁?”
“谁这么大胆?”
……
“回国公爷,是太子!”
“回老爷,是太子!”
“回大人,是太了!”
……
太子?
太子!
为了阻止他们伸手,这就动作上了?
今夜注定鸡飞狗跳,今天也注定无眠。
宁太子一直坐在书房里批阅公文,一直到天亮,当他的禁军回到案前回禀时,他才放下手中的笔,问道,“抓了多少?”
“回殿下,五家共抓了近六百人,都在大理寺里,大理寺大狱已经人满为患了。”
“行,我知道了!”
“是殿下!”
宁太子后背倚在太师椅,眯眼看向前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第二天,夏宗泽一扫前日阴霾,仿佛昨天低沉的情绪从没有出现过,他又成了英武而成熟的战神王爷,游刃走在京城的权贵之间。
“我去前面书房了,你要是想睡,再去睡一会儿,无防!”
林怡然想说句俏皮话,可看着想让自己放松却没有放松得下来的夏宗泽,她的俏皮话到嘴边噎了下去,摇头回道:“今天不困,我准备还下厨,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夏宗泽没有向往常一样有些小惊喜的表情,轻轻摇头:“没什么味口,你也别做了,小心累着。”
“杂酱面也不想吃?”林怡然抬头双眼殷殷看向他,让他不忍说不想,“嗯,那好吧,就来一碗。”
“什么时候想吃?”
“下午小饿时!”
“好,那我让丫头送到门院给三和。”
夏宗泽刚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林怡然纳闷的说道,“嗯,何意?”
“还是你送吧!”
“哦,好,我过去!”林怡然问道,“中午不回后院吃午餐吗?”
“今天可能有些忙,就不回后院了,你不要等我。”
林怡然点点头。
夏宗泽低头轻轻亲了一下林怡然的额头,“我走了!”
“嗯!”
夏宗泽走后,林怡然发了一会呆,早上人是变得正常了点,可这味道还不对啊,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这么深沉?
林怡然让苏小兰去打听。
苏小兰红着脸找到了夏宗泽书房外,小厮进来找三和时,他都不敢相信,“你说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找我?”
回事小厮回道:“是,和侍卫。”
三和还是不敢相信:“你确定不是小丫头?”
回事小厮想翻白眼:“回和侍卫,是姓苏的丫头。”
三和动了动眉毛,“她找我有什么事?”
回事小厮心想,人家是王妃的大丫头,我咋知道是啥事,问道:“和侍卫,你见还是不见?”
“见,当然见。”三和心里默默的念叨了一句,今天早上,我们两个还同站在门口呢,这才多会就来找我,为了王爷?可这两人相处,自己没感觉有问题啊,那是为了什么?送点心,对……对,有可能送点心。
三和连忙出了书房,到了小院门口,“你怎么不进来?”
“王爷书房是重地,王妃又没来,我咋好进去!”苏小兰瞟了一眼三和。
三和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子,问道:“苏姑娘找在下是……”
“你……有空跟我走几步吗?”
苏小兰这话乐得三和连忙抬头看了看周围,幸好,没人,这女人这么直白的约我,没人看见,没丢人。
苏小兰见三和头转来转去,就是不开口,生气了,叫道,“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我看有没有人?”
“看这干嘛?”
“你不是约我出去走走嘛,我怕有人听见,对你影响不好。”
“你……”苏小兰气得能翻脸,“你乱想什么?”
见苏小兰生气,三和问道,“那……那你找我干嘛?”
“当然是王爷的事了。”
“王爷怎么啦?”
“是我问你,王爷怎么啦?”
三和回道:“王爷没怎么啦,他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听三和这语气,他好像也不知道是什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苏小兰回道:“王妃说,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王爷心情一直不好,王妃想问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三和细想了一下,王爷和太子一起坐了马车,两人在一起不知道说了啥事,下车后,表情是挺严肃,不过他觉得王爷和太子大概商量了什么政事,有什么举措,这种表情挺正常啊!
苏小兰见三和只想事不开口,再次问道,“没什么事让王爷心情不好?”
三和摇了摇头:“应当没有!”
“哦,我明白了,那我回去回王妃的话了。”
三和说道,“你就不能再和我走几步?”
“你不要当差了?”
“要!”三和嘻嘻笑道。
“那还有心情闲逛,赶紧伺候王爷去。”苏小兰毫不客气的别了眼三和,能抓到他的错处还真不容易,苏小兰暗乐了一下,转身就回后院了。
四喜从外面进来,看到站在小径路口的三和,叫道,“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三和无精打彩的回道。
四喜朝远处的背影看了一眼,“苏姑娘来找你?”
“嗯!”
“嘻嘻……”四喜贼贼一笑,“什么时候让王爷王妃赐婚?”
三和不好意思的说道:“胡说什么?”
“不是你说,苏姑娘来找你?”
“去你的,找我的人多得去了,难道都要王爷王妃赐婚?”
四喜笑道:“得了吧,老三,你看苏姑娘的小眼神,连我这个马大哈都知道了,你就别掩饰了。”
三和叹了口气,“可人家对我没意思!”
“你咋知道?”
“感觉!”
“哈哈……”四喜大乐,“王妃的词被你学用上了。”
“别笑,我说认真的。”三和叹道。
四喜摇头笑道:“好了,不跟你说了,我有事回王爷!”
“那还不赶紧进书房。”
三和、四喜两人很快进了夏宗泽的书房,四喜抬手就回道,“王爷,太子爷让人出手了。”
夏宗泽倏的一下抬起头看向四喜。
四喜马上回道:“昨天晚上,太子让禁卫军出动,清了京城几大名楼,抓了不少嫖妓的世家公子。”
“都有谁?”
“三公九卿家的公子们,还有国舅爷家的两位公子。”
夏宗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四喜看了眼神情严肃的夏宗泽低头轻轻退了出去。
三和打点好茶水也退了出去。
范先生看了眼有些疲惫的夏宗泽,问道,“太子殿下没和你通气?”
夏宗泽摇头,“通了?”
“那王爷为何不高兴?”
夏宗泽苦笑一声,“我没想到大哥的动作这么快!”
“王爷,给各大家一点颜色,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事?”范先生奇怪的问道。
“……”夏宗泽抿嘴,想说什么,吐了气,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王爷,难道有什么不妥当?”
夏宗泽习惯性又开始绕指,倚在椅子上,并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范先生很少看到这么烦燥的夏宗泽,低身拱手,也轻轻退了出去。
退出去之后,不解的摇了摇头,心想,要是左祯在就好了,至少有个人说道说道王爷的心事。
邱家为要去军中的三儿办宴,邀请了不少世家,很多人都收到了喜贴,很多人不是带着贺喜的心情来的,那他们是带着什么心情来的呢?
没有被太子抓包的人家,是带着好奇心来的,难道三王爷夺子几个城池,就意味着他能夺天下了?纷争了两百多年的大周朝,要被宁国改姓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是不是该动动了,也放自家子弟到军中弄两个军功,等到平天下后,就可加官进爵了?
不少世家公子心动了,他们或是真心诚意想出去打拼一番,或是想插科打诨,或是想混水摸鱼,不管如何,总之他们想跟着夏宗泽外出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