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么样?”
“三国联军已经到了京口瓜州,离通州二百里不到。”
夏宗泽仰头。
四喜轻轻的唤道:“王爷——”
“让全体军官过来开会。”
“是,将军!”
一进入战时状态,四喜等人对夏宗泽的称谓都变了。
通州府衙后院,三和正在跟林怡然讲讹银子的事:“左将军的人跟了老道士两个多月,左拐右弯,曲曲折折,终于见他去探查财物……”
林怡然的肚子已经很大,感觉快到生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都不能坐直,半边身子侧着,看起来非常吃力,见三和说得慢慢吞吞的,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不要讲这么多,就说他有多少银子。”
三和贼贼一笑,“夫人,你猜?”
林怡然想了一下:“五万两?”
三和摇头。
林怡然捉摸了一下三和的神情,说道:“十万?”
三和仍然摇头。
“二十万?”
三和正要摇头,梳着妇人发髻的苏小兰伸脚就踢了他一脚,“没看夫人肚子吃力,你还说一半留一半。”
三和朝自家婆娘笑了一下,“我这不是看夫人无聊,找点乐子嘛。”
“夫人还有三、五天就生了,你还来找乐子,是不是找揍……”
“没有,没有……”三和连忙摆手,连忙对林怡然说道,“夫人,你万万想不到,这个老道敛了多少银子。”
林怡然说道,“不会有一百万两!”
“哎呀,夫人,可不就是一百万两。”
“哎喂……”林怡然肚子抽了一下。
站在边上的嬷嬷、丫头个个吓得围上去,“夫人,夫人……”
抽疼过后,林怡然对大伙笑笑,“没事,调皮的孩子又踢我。”
李嬷嬷摇头,“夫人,按道理,生产就是这几天的事,这孩子在肚子里应当不会踢你了,是你激动,影响孩子了。”
林怡然拉着苏小兰的手挣扎着站起来,“嬷嬷,我能不激动嘛,一百万两啊,子韬建个水师才八十万两,这银子比一个水师还多。”
“那也不能吓着孩子。”
“嘻嘻,我知道了,激动过了,不会激动了。”林怡然高兴的问道,“那银子呢?”
“为了运银子,左将军的人请示过王爷后,把银子运到了应城凌将军处,让他再建一支水师。”
“哇,那战事进程会快很多呀!”
三和叹了口气。
苏小兰瞅了一眼,“你又作那样,一会高兴,一会儿叹气的?”
三和说道:“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前院伺候王爷了。”
林怡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国联军打过来了。”三和回道。
“这么快?”林怡然惊讶的叫道,前几年,她有听夏宗泽说过这事,还为这事会在夏收以后,没想到才几天功夫,jūn_duì 已经来了,还真出人意料。
三和点点头,“我刚才来时,听四喜说的,已经到二百里之外的瓜州了。”
林怡然问道:“有多少人?”
“听说陆军二十五万,水师十万。”
“这么多!”林怡然吃惊的叫道,刚叫完,肚子又疼了一下,“娘呀——”
林氏正坐在一边做小孩衣服,听到女儿叫,连忙站起来,“肚子疼了?”
“臭小子又踢我。”
林氏摇头:“你这孩子,嬷嬷说得没错,你都要生了,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林怡然点点头,“娘,我知道了。”
一百万两带来的震撼才一会儿,没想到,从不合心的陵、平、吴竟然真的联手了,三十五万大军啊,通州、常县总驻军才十二万,而当中水师的船前两天才刚下水,连训练都没来得及,不仅如此,总人数才一万人不到,这场仗……
这场仗不仅林怡然担忧,远在宁国国都的宁太子同样深深的担忧。
长史赵先生看着愁眉不展的宁太子,宽慰说道,“殿下,别担心,江城、应城总计有驻军三十万,可以做后援。”
“话虽这样说,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先机被三国占了,等援军到,不知道……”宁太子深深的担心着。
最美不过人间四月天,可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四月变得清冷起来。
可对于终于走出房间的太子妃来说,是美好的,七年了,生完宝怡,她的身子骨变弱后,似乎就再没有出过房间,二十出头的她,仿佛坐三望四的妇人,一脸黄枯色。
太子妃的手从女儿的手中挣脱开来,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风儿真芳香。”
“当然了,母妃,风中都是桃、李、杏花香气。”
太子妃看了一眼乖巧的女儿,再次叹了口气,抬脚下了台阶。
“母妃,小心!”
“你忘了,你三婶怎么说的?”太子妃转头对女儿说道:“什么事都不要太小心了,过犹不及,生命远比我们想象的能折腾。”
夏宝怡撅嘴:“母妃,我不是怕你被台阶绊倒嘛。”
“那就让它绊倒。”太子妃回道。
“会很疼的!”
“那就让它疼。”
“母妃……”
太子妃朝女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她才八岁,并不懂生命之中有些苦痛必须要经历的,她拾级而下,心情一如此时的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清丽典雅,涉水而来,清清浅浅、翩跹而至,让人尽展笑颜,四月的风,轻轻摇曳着轻松的心,生命仿佛跟着变得轻松。
看着提裾欣喜而行的太子妃,八岁的夏宝怡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母妃,从她记事起,她知道的母妃都是躺在床上的母妃,都是生病似要奄奄一息的母妃。
可是此刻,母妃如一个年轻俏丽的姑娘,生动活泼,让人目不转睛。
“母妃——”夏宝怡忍不住叫道。
太子转身笑颜如花,“宝儿……”
“母妃,你真漂亮——”
太子妃老脸一红,可是愉悦的心情,还是让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老了……”
“不,母妃,你一点也不老。”
人间四月天,承载着岁月的沧桑,那些曾经经历的苦痛挣扎,在不知不觉中铺成了一条蜿蜒的心路。
回首往事时,才发现生命里那些丝丝缕缕的疼痛与哀愁,此在刻看来,多么风轻云淡。
太子妃情不自禁的说道,“宝儿——”
“母妃……”夏宝怡小跑两步,贴到太子妃身边,仰头儒沫的看向自己的母妃。
太子妃笑道:“宝儿,母妃要学会放下。”
夏宝怡不解的问道:“可是母妃你有什么要放下呢?”
“……”太子妃怅然,是啊,我有什么要放下呢,细细想来,原来是患得患失,让自己迷失了,生命不能承受之事,突然之间,被她想通了。
太子妃释然的笑了。
“母妃,你笑什么?”
太子妃笑回:“我突然想起你三婶说过的话。”
“什么话?”
“要学会对自己好一些。”
夏宝怡瘪嘴,“要是三叔知道三婶对自己好,不对他好,肯定要伤心。”
“哈哈……”太子妃笑了,笑意之下有句话,她准备等女儿长大后再告诉她,只有懂得对自己好,别人才会对你好,比如……她看向太子书房。
突然,前面通道之处,传来吵闹之声。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姐姐……”
这是她妹妹胡沁华的声音,太子妃皱了皱眉,虽然太子从未对她说过什么,却把她身边所有的丫头、婆子、嬷嬷都换了,而这些仆人几乎都是出嫁、或是生病时,母亲和妹妹帮她安排的人手,这本身就告诉她,她的娘家或是妹妹不可以信任。
原本她不想事,没注意到,可是等她有精力想事时,突然发现,自从自己断了所谓的‘补药’,她的身体以肉眼的速度好起来。
还要别人说嘛?她从小就以太子妃规格教养长大的,后宅内院,什么事,她还能不懂吗?
太子妃胡若华的脸色沉了下来,威严而平缓的说道,“让她过来。”
“是,太子妃!”
仆人们松开了拦着的道,谢夫人胡沁华跌跌撞撞、似有万般委屈的跑到姐姐跟前,“姐姐……姐姐……妹妹想你想得好苦……”
太子妃冷冷清清的看着妹妹表演,原来在利益之下,就算是亲妹妹,照样在你心口插刀,她还不如一个从未谋过面的三弟媳,每一封来信,都是对自己的劝慰,都在告诉自己,什么是对身体最好的,可面前的亲妹子呢……
见太子妃许久未让自己起来,谢夫人抬起头,目光撞到了太子妃的目光,威严、肃穆的眼神让她吓了一跳,往后倒了一步,“姐……姐……”
太子妃收回看她的目光,平视前方,直接说道:“一个寡居之人,抛头露面总是不好,你还是回去吧!”
“姐姐,你……”谢夫人既震惊姐姐居然出了房间,又感觉到了姐姐与往日的不同,内心的不安更强烈了,难道自己真得不能再翻身了?
“哦,我说的回去,你懂吧?”太子妃垂眼看向谢夫人。
“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冷漠的太子妃并不接谢夫人的话,直接说道:“我说的回家,是指回谢家,既然要死要活的嫁,那就好好为谢家守着门风。”
“姐姐……”谢夫人大惊失色,伸手就扯上了太子妃的衣裙。
太子妃抬眼看向丫头。
丫头马上明白了,弯腰扳掉了谢夫人扯着衣裳的手。
太子妃径直离开了,边走边说,“一切按太子爷的规矩办!”
“是,太子妃!”
谢夫人惊颤的盯着太子妃的背影,突然叫道:“母亲想你了。”
太子妃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谢夫人:“没有娘家,我同样可以活得很好!”
“大姐……”此刻的太子妃颠覆了谢夫人的认知,她的姐姐从来都是个悲情伤月的才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得这样通透,那她还怎么用悲情求同情,寻找生机?
太子妃慢悠悠的启口:“告诉母亲,别为了儿子,被寡妇利用了都不知道。”
太子妃此话一出,一母同胞的姐妹就算彻底决裂了。
“胡若华,你竟什么都……”谢夫人惊呃的目瞪口呆。
“树要皮,人要脸,以后不要再相见了。”太子妃对着人间美好的四月天说道。
谢夫人连颤抖都没有了,脸若死灰。
自从七岁第一次见到太子,她就想嫁给太子了,现在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多威风啊,可惜她是嫡次女,没有机会嫁给太子,小的时候不懂,总是痴痴的看着,慢慢长大后,一方面她的阅历丰富了,另一方面,又看了很多小话本,知道了一些事,原来,就算不是明媒正娶,就是妾之身,也可以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
为此,她做了很多,包括嫁一个病秧子,包括让姐姐生病,让母亲知道,要是姐姐不在了,一定让自己去嫁给太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做了很多,结果……她趴在地上,死死的抠着地上的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