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转头望去,但见上方一只生有双翼的巨大白虎拉着一辆车辇降落在擂台之上,那辇上无盖,可见一男子坐在当中,虽还看不清面目,但定然就是岛主了,他身旁站着一名持伞的纤瘦女子,自然是其夫人了。待车辇落稳,岛主夫人便侧身去扶岛主。岛主却没站起来,连人带车座被她缓缓推着下辇来。待看清楚那车座模样,楚曦不禁吃了一惊,那分明是把lún椅——
这蓬莱岛主,竟不能行走么?是双腿有疾?
擂台周围人声鼎沸,那岛主却一语不发,也没什么举动,倒是岛主夫人将手里那把纸伞转了一转,上空便有一片云雾聚拢过来,遮住了月lún,瞬息之间,便下起了雨。濛濛雨雾中,那台上一对佳侣,一坐一站,一静一动,有股说不出的风雅脱尘之感。
顷刻,周遭赞叹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想不到岛主夫人竟已到了能呼风唤雨的境界!”
“厉害,真厉害啊,岛主与夫人怕是已要羽化登仙了罢?”
在这热烈的声cháo中,岛主扬手一拂,雨又停了,“呼”地一声,石塔上燃起一簇耀目的金sè火焰,照得擂台周围有如白昼。
“诸位远道而来,参加此次的试炼大会,我二人不胜荣幸。”此时,只听一个清亮的女音当空响起,“百年之间,必定英豪辈出,不知蓬莱仙台下一个会迎来哪门哪派的贵客?”
周围人群甫地一静,便又更加喧哗起来,议论纷纷,摩拳擦掌。
那岛主夫人朝台下行了个礼,这才将伞收起,缓缓放下,她收伞的动作极为优美,身型极是曼妙,带纱的伞沿之下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张素秀的面孔。
“苏涅?!”
楚曦盯着她失声道,旁边的苏离也“唰”地站了起来。
那岛主夫人,似乎跟他的那个门客长得太像了点。
苏离颤声道:“那那那那个……不是我哥吗?”
苏涅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成了岛主夫人?
楚曦盯着他看了又看,继然目光落到岛主脸上,又是一惊。
那男子头上束冠,并未如他印象里的罗生那样作僧侣打扮,那冷峻的容貌却并未改变。
“你们在说什么?”苏离推开窗子,“不行,我要去找我哥!”
“等等!”
灵湫一伸手抓了个空,苏离已然纵身跳到了擂台上。
“哥!你怎么在这儿,害我一通好找!”
灵湫一惊,一伸手将拂尘甩了出去,在苏离冲到苏涅身前之际把他绊了个大跟头,缠着脖子拖了回来,苏离唔唔叫唤着,被他捏住后颈死死按在椅子上,好半天才扯掉拂尘:“你做什么!”
灵湫压低声音:“那不是你哥,这幻境里的人都不是真的!”
苏离勃然大怒:“呸,你知道个pì!我哥上了蜃气船就不见了,现在又出现在这儿,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你个死人脸放开我!”他还要骂,却见脖子上的银蛇被灵湫扯了下来,当即变了脸sè,“你你你别乱来,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哎哟别乱捏,会,会硬的……!”
隔壁桌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灵湫更怒,捏着那小银蛇,手劲也愈发大了,掐得苏离胡乱扭动,连连告饶。
楚曦拍了一下灵湫,小声道:“喂,我……认识他们。”
灵湫吃了一惊,盯着他半晌才道:“你自己想起来了?”
“这还用想?”楚曦蹙眉,难道在灵湫看来,他应该不记得自己曾经的门客吗?不对,他说的,跟他答的,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这不是巧合。难道又是前世?
如此倒也能说通,苏涅和罗生为什么会来做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的谋士了。这十年,也是多亏了他们斡旋,他才没有被楚玉及其背后之人整得太惨。
他问:“灵湫,关于苏涅和罗生,你都知道什么?”
“苏涅,罗生?不是。”灵湫顿了顿,旋即眼神又黯淡下来,“岛主名叫云陌,夫人叫云槿,是同门师兄妹,不是你说的那两个名字。不过……苏涅不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门客?”
楚曦点头:“我认得他们,是因为他们都曾在我的身边出现过,并且,帮过我不少忙。灵湫,他们是不是前世都与我有什么牵扯,才会出现在这儿?”说着,他脑中灵光一闪,“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岛主援助谁对付靥魃来着,北溟神君?那个上古海神?”
灵湫的脸僵住了。
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沧渊不禁呼吸一紧。
楚曦嗤笑一声,哂道:“我前世总该不会是个神吧……”
灵湫将他的嘴一把捂住了,与人面螺米面如死灰地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默念:自己推测出来,这应该不算泄露天机吧?
耳闻上方传来隐隐雷鸣,四目俱是一沉。人面螺在他脑中叹了口气:灵湫,你可别再说漏嘴了,现在北溟没有神体仙骨,万一招来天劫,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再加上那小魔头万一在北溟化神飞升前就想起来前世的事,那可更是雪上加霜……
灵湫和人面螺几乎异口同声:“你不是!别胡说八道亵渎神明!”
楚曦拿开灵湫的手,笑道:“行了,用不着你们说,我也觉得荒谬至极,哪有一个神会像我活得这么窝囊的。再说那北溟神君不是魂飞魄散了嘛,哪能转世成一个落魄公……”
灵湫慌忙厉喝:“你给我闭嘴!”
沧渊满耳俱是“魂飞魄散”这个词,只觉xiōng痛欲裂,似万箭穿心,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喉头里发出了嗬嗬的痛苦嘶鸣。楚曦听见这声音,忙凑过去察看他:“沧渊,怎么了,不舒服?”
甫一揭开披风,他就被吓了一跳,沧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嘴chún都快被自己的獠牙咬穿了,鲜血从下巴一路滴到颈子上。
怎么训了一句,就生气成这样了?
楚曦快心疼死了,慌忙去掰他的嘴:“沧渊,沧渊!”
沧渊打了个抖,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睫羽剧烈颤抖。疼是疼得要命,楚曦却也不敢抽回手,就任他这么咬着,灵湫和昆鹏要来帮忙也被他挡住了:“别动,他没下重口!硬挣会弄断牙的!”
旁边二人俱是一阵语塞——不是应该先担心手被咬断吗?!
昆鹏急得吼:“这鬼东西的牙比剔骨刀还利,你瞎cào个什么心!”
楚曦也吼:“刚换的新牙呢!”
似被吼声惊醒,刺入手背的獠牙猝然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