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正由人服侍着穿衣,耳听着外头的动静还不曾说话便见以南扶着沈唯走了进来。她眼见着人也是一怔,而后是柔声与沈唯说道:“岁岁今日来得倒是早。”
沈唯闻言便笑着与谢老夫人打了一道礼,而后是笑着与人说道:“想您了,也想您小厨房里的早膳了便特地趁着天色好来早早起来给您请安,顺带也来讨您一口吃的。”她这话说完是把手上的暖炉交给身侧的丫鬟,待又解下了斗篷便走上前扶着谢老夫人朝铜镜那处走去。
谢老夫人听得这一句便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口中是半嗔一句:“你这个鬼灵精,早些时候才从我这讨了个做糕点的厨娘,如今倒是又瞧上我这做早膳的厨子了,只怕再过几日,我这小厨房里的人都该搬到你陶然斋去了。”
她话是这般说,却还是朝身侧的丫鬟吩咐道:“大夫人喜欢水晶汤包和八宝珍品粥,去小厨房让他们多备一份早膳。”
等到丫鬟退去。
沈唯便又笑着与人讨好说道:“还是母亲疼我。”
屋中因着沈唯的到来,原先冷清的气氛倒也是热络了许多,沈唯接过以南递来的帕子亲自服侍起谢老夫人洗漱,眼瞧着一侧多宝阁上安置的如意,口中是不经意得提到:“夫君知晓您喜欢如意,生前特地让人去给您去寻了个玉如意,和您佛堂里安置的观音大士用得是一样的材质,前些日子我去回事处倒是瞧见他们已送进府中了。”
她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压低了声线跟着一句:“原本我和夫君是打算一起送您得,如今——”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番话,心下也有几分愁苦。
她转过身子看着沈唯红了眼眶却是又叹了口气,待握着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道:“人各有天命,谁也强求不得。如今步巍已去,可你却还得好生活着,若是让他知晓你伤心只怕就算在天上也不得安宁。”
沈唯闻言便又点了点头,她握着帕子抹了一回眼泪,而后才又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待瞧见谢老夫人的面色也有些不好,她是又与人说道一句:“儿媳惹您伤心了。”
谢老夫人摇了摇头,待又拍了一回她的手背,唯恐人继续沉于悲伤,便与以南说道:“既然玉如意已送进府中,你这便去回事处取过来吧。”
以南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她朝两人屈膝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
等到以南回来的时候…
沈唯已陪着谢老夫人用完了早膳,两人刚要去外头散步,眼瞧着以南手上空空,又见她脸色不好便开口问道:“怎么了?玉如意呢?”
谢老夫人闻言虽然不曾说话,却也循声看去。
以南耳听着这话,面上的神色却还是有几分不好,她低着头,话倒是回了:“玉如意被,被二夫人要走了。”
沈唯披着一身素色斗篷,手揣在兔毛手笼中,由墨棋扶着往大乘斋走去。
大乘斋位于正院,离她所住的陶然斋倒也不算远,这会外头风雪仍旧没个停歇,她们走得是长廊虽然不必撑伞,可难免还是沾到了些外头的雪。墨棋半侧着身子替她挡着风雪,口中是压低了声说道:“您病得这些日子,老夫人每日都要来看您一回,她自幼看着您长大,心里总是有您的…”
等这话一落——
她是又悄悄觑了一眼沈唯的面色,才又斟酌说道:“就算那位要进府,总归还是要喊您一声母亲的。”
沈唯闻言是朝墨棋看去一眼,眼见她低下头便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晓墨棋说道此番话是怕她过会见到老夫人的时候与她置气,伤了这多年来的和气。
沈、陆两家本就是世交,原书中的沈唯自幼没了父母,上头只有一位兄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倘若不是谢老夫人和陆步巍的照顾,只怕她也活得不能这么顺遂。因此沈唯与谢老夫人除了明面上这层婆媳关系之外,还要比旁人多几分亲近。
可就是因为如此…
原身自幼受着两人的娇宠,使得她知晓陆步巍在外头有儿子后怒火攻心,尤其在得知谢老夫人也知晓此事后更是觉得受到了欺瞒从此性子大变,和谢老夫人的关系从此也一落千丈。
墨棋担心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书中这一段剧情就是谢老夫人把沈唯叫过去与她说起陆起淮的事。沈唯不顾谢老夫人如何说道,径直回了娘家与她兄长告状,沈西风素来疼这个妹子知晓之后自然要上门讨说法,就是因为这一桩事不仅使得外头议论纷纷,还让谢老夫人本就不算好的身子又跟着犯了一场病。
这也是沈唯和谢老夫人关系变差的第一步。
沈唯想到这便从兔毛手笼中伸出手,待那外头的雪花落在掌心化成水,她才开了口:“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倘若她想要好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墨棋见她做出这样的举动自是大惊失色,她忙把人的手从外头拉了回来,待又替人细细擦拭了一回才又皱了眉低语道:“您身子才好,可别又着了凉。”
沈唯眼瞧她这般也只是笑了笑,她任由墨棋握着她的手,口中是一句:“好了,走吧。”
墨棋自然也瞧见了她的笑,自打夫人醒来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夫人笑。她面上的怔忡未曾消下,就连先前还想劝说的话也一并止在了喉间,眼看着夫人脸颊上的那颗痣因为这一回笑更加鲜明,连带着原本有些病态的面容也跟着鲜活了几分。
沈唯却在她的怔忡间已敛了面上的笑容,她把手重新藏回到兔毛手笼中,而后便继续提步往前走去。
墨棋眼看着她的身影,面上的怔楞还未曾消下,她心中还是有几分奇怪的,明明夫人还是以往那副样子,可她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就像夫人先前那个笑也比以前多了些旁的味道…她脑中的思绪转了一回又一回,才想出两个字。
洒脱。
是,就是洒脱。
只是还不等墨棋细想便见那个穿着素色斗篷的年轻妇人已要转出长廊,她眼瞧这般也不敢耽搁忙提了步子追了过去。
…
大乘斋前早已侯了人,眼瞧两人过来,打首的一个穿着牙白色比甲的丫鬟便迎了过来。
她是谢老夫人屋子里的大丫鬟名唤以南,这会她一面是朝沈唯打了礼,一面是扶着人往里头走去,等替人解下了外头的斗篷才又柔声说道:“老夫人还怕外头风雪太大,想让奴差人抬了轿辇去接您。”
“左右也没几步路…”
沈唯的声音还沾着几分喑哑,却是缠绵病榻多日留下的后遗症,不过眉宇之间的神色倒还好。
以南见她这般倒也松了一口气,等把手上的斗篷交给一侧侍立的丫鬟便又扶着人往里头走去,锦缎布帘后头的一方天地很是雅致,谢老夫人虽然出身大家可为人却很是简朴,不拘是平日用度还是屋子里的装饰都不算华贵。
沈唯从那绣着山水画的座屏上滑过,而后便看到了坐在罗汉床的一位老妇人。
老妇人年约五十余岁,身穿黛紫色常服,头上戴着个同色的抹额,手上正握着一串佛珠,大抵是听到声响便睁开了眼。她眼瞧着沈唯,面上便添了几分笑,声音也很是柔和同人说道:“岁岁,你来了。”
岁岁是原身的小字,这么多年也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才这般叫她。
沈唯闻言是又朝人那处走了几步,待至人前刚要行礼便被扶住了胳膊…谢老夫人握着沈唯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声调柔和,面容慈蔼:“你大病初愈又刚醒来不久,不必在意这些礼数。”
等到以南上了茶,谢老夫人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没一会功夫,屋中便只剩下她们两人,谢老夫人仍旧握着沈唯的手,口中是叹息一句:“岁岁,你心中可还在怪步巍?”
沈唯闻言一时却未曾出声,倘若是原身必定是怪陆步巍的,除了这七年恩爱夫妻,他们还有那一段相识的岁月,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在外头早已有了儿子使得她成了汴梁城的笑话,原身这样骄傲的人又岂会不怪陆步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