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戍时了,苏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欲待回卧房就寝,却发现他的侍从科格勒赖着不走,还不时用目光偷偷往自己身上瞅,她顿时吃了一惊,科格勒不会是……天命汗已经说了,自己将来会嫁给天命军的某一位千户主官……
科格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避开苏泰的目光,待她进入卧室,却又尾了进去,“三福晋……”
“咋了?”苏泰皱起眉头,向后退了一步,距离科格勒稍稍远些,“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就寝……”
科格勒傻傻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大牙,“三福晋打算就此随了天命汗?”
“不随天命汗,又能怎样?”苏泰的眼中现出一层阴霾,显然有些不甘心,“现在天命汗接管了察哈尔部,又得到众福晋、将军们的支持,我一个女人……额哲尚未成年,属下没有嫡系的士兵……”
“三福晋,”科格勒向前跨了半步,压低声音道:“谁都可以追随天命汗,唯独三福晋与额哲……”
苏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科格勒,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汗唯一的儿子,乃是三福晋所生,”科格勒继续道:“额哲虽是未成年,但再过两年,总是要成年的,到时候肯定有人支持额哲继承汗位……”
“你是说,额哲还有继承汗位的希望?”苏泰的双目一亮,不自觉向科格勒靠近了半步,又向四周打量一番,可能是担心隔墙有耳,便招呼科格勒在身边坐下,轻声道:“科格勒,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对大汗比较忠心……”
“额哲有没有机会继承汗位,小人委实不知,”科格勒摇了摇头,道:“我们能想到这一层,天命汗自然也会想到,汉人一向奉行‘斩草除根’……”
“啊……”苏泰顿时惊得合不拢嘴,目光也是呆滞起来,空洞的双目霎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过了好久,方才喃喃地道:“不可能吧,天命汗当众说过,会善待我们mǔ_zǐ 。”
“当着众人的面,天命汗自然要说些好听的,但背后……谁知道他会耍些什么手段?”科格勒的眼中满是蔑视,“人心隔肚皮,汉人一向花花肠子……”
“科格勒,现在怎么办?”苏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中越想越怕,额哲的确是李自成的眼中刺,必须出去,他才能彻底掌控察哈尔部,她轻轻扭动身子,“科格勒,我知道你一向忠心,现在只能靠你了!”
科格勒微微闭上双目,沉思片刻,忽地双目猛地一翻,“有了!”
“科格勒,你真的有办法了?”苏泰已经六神无主,只能巴巴地望着科格勒。
“逃走,”科格勒道:“趁着天命汗没有防备,小人护着三福晋与额哲,逃离这永固城。”
“可是,我们能逃到哪儿呢?漠南的王庭已经不复存在了……”苏泰一脸愁思的样子。
“王庭虽然不在了,但蒙古人还在,额哲是大汗的嫡系传入,不怕大家不收留,”科格勒一向口拙,此时却是眉飞色舞,好像这些话语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即便投奔皇太极,也比留在永固城安稳,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苏泰微微点头,却还有些担心,抬眼道:“科格勒,天命军已经接管了四座城门,我们如何出的城去?”
“这个……”科格勒眉头一皱,已是有了主意,“三福晋放心,城门处虽有天命军的士兵把守,却并不搜查出入的牧民,明日小人先出城,弄到三匹战马,三福晋与额哲,扮做普通的牧民,随牧民们一同出城,守城的士兵并不认识三福晋与额哲。”
苏泰还有些不放心,“科格勒,我们真能逃出永固城吗?就算逃离了永固城,这一路之上……距离漠南还远着呢……”
“三福晋只要依照小人的吩咐,出城并不难,”科格勒道:“从永固城与漠南,不过数日的路程,去年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率领近千骑兵,就算从永固城逃亡漠南,汉人不是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苏泰想想也是,数百骑兵都发现不了,还能发现自己这三人?她深深地打量着科格勒,大汗已经升天了,幸好留下了忠心的科格勒……
科格勒唯恐苏泰反悔,忙迎着她的目光,拍拍自己的胸脯,“三福晋放心,明日出城之后,小人会向兄弟们借些干粮、清水,然后在北城外汇合,小人保准将三福晋与额哲送至漠南!”
“多亏忠心的科格勒……”苏泰轻轻叹口气,若不是科格勒提醒……幸亏科格勒有些办法,否则,哪一日李自成要谋害自己和额哲……可怜自己还一直信任他,汉人真不是好东西,就会算计蒙古人!
“三福晋……小人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保护三福晋和额哲……”科格勒心道,自己担着“风险”,又如此忙前忙后,总该得些福利吧,如果苏泰不肯做出牺牲,那就是看轻自己所做的一切。
“嗯?”苏泰扬起脖子,她从科格勒的眼中,分别看到了一份希求,心中不觉一紧……不过,她和额哲能否顺利出逃,现在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虽然有些不甘……
苏泰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除了科格勒,连佛祖也救不了她和额哲……似乎科格勒也不错,自己都被李自成的甜言蜜语唬住,他却能看透这层迷雾……
人的心思特别奇怪,原本在苏泰的眼中,科格勒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跟屁虫,多半是帮着跑跑腿,但今晚的科格勒,却是如此有勇有谋,不但能看透李自成的心思,还有办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