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唐启泰忽地惊醒,急道:“流寇入城了吗?有多少人入城了?”
“至少有千人,”传令兵道:“流寇的火器太过犀利,城门被攻破,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没等传令兵说完,唐启泰就明白了,刚才的那两声巨响,定然是流寇用爆破的方式,炸毁了东城门。
流寇的火器太犀利,宜阳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防守上不会太完善……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流寇有五六千人,一旦突破城门……
唐启泰有心自保,可是现在,士兵们会听自己的吗?流寇又会听自己的吗?
“大人,怎么办?四门外都有流寇,根本逃不出去!”
“逃?”唐启泰面色一凜,宜阳城破,别人可以逃,他这个知县,却是再无生路,即便逃回京师,朝廷也会追究失土之责,到时候免不了一死,还有可能连累家眷。
根据大明的律法,城破之日,守城的文武主官,战死是最好的结局,家眷会得到朝廷的抚恤;其次便是自杀殉城了,朝廷会以“畏战”为由,剥夺功名爵位,家眷没有抚恤,但也不会惩处,只能自生自灭;如果侥幸逃跑了,则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朝廷不但不会体恤守城之艰难,还会逮捕下狱,连家眷都不会放过,男丁处斩、女眷纳入教坊司,也是常情。
无论哪一种结果,主官都免不了一死!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这种念头在唐启泰的心中一闪,随即就被强行忽略了,怎么可能……
既然注定是一死,那就尽量减轻家眷的责任,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吧!
唐启泰痛苦地闭上双目,倒背双手,昂首向天,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下来,亲卫见了,心中也是不胜感伤,这流寇来得好快,须臾之间,宜阳城便是被破了,快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刚刚还在想着守城的事,那边就传来了讯息。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吆喝声,还有流寇的欢呼、百姓的呼号……唐启泰多么希望,那是明军在欢呼胜利,然而,连半个晚上都不到,明军竟然失去了对宜阳城的控制,夜黑风高,缺乏统一的指挥,城内的杂牌军……绝对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
宜阳城,从东城门被攻破的一瞬间,已经失守了,那两声剧烈的爆炸,就是宜阳失守的宣言……
今夜无月,连星星也不来凑热闹,唐启泰忽然感觉,自己正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找不到前进的方向,难道从此以后,宜阳便要沦落了吗?
“大人,流寇就要过来了,我们保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唐启泰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声音,知道局势已经失控,他默然地摇摇头,“你们,你们快些逃命去吧,能走多少是多少……”
“大人,”亲卫急道:“南城外已经没有了动静,或许他们已经去了东城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我们要保护大人试一试,我们……我们……一旦流寇入城,绝对不会放过大人……”
“我已经想好了归宿,你们快逃命去吧!”到了此时,唐启泰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宜阳城保不住,连自己这些忠心的属下,也是无法保全,今晚之后,不知道他们当中还有几人能活下来……
“大人……”
唐启泰唯恐这些人为自己所耽搁,便决然地摇摇头,“你们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他一转身,从亲卫们身前走过,“本官要回县衙,一个人静一静!”
有数名亲卫齐声道:“大人,我们陪你,无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本官是迫不得已……”唐启泰也不回头,快步向县衙走去,从身后的灯光和脚步声中,应该有数名亲卫护在身后,你们可知道,这是陪自己集体赴死……
唐启泰回到官衙大堂,立刻将大堂内所有的壁灯点上,觉得光线不够亮,又点燃烛台上的两盏油灯,方才满意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将官帽、官袍整理一番,这才去了大堂的座椅上,正襟危坐,似乎要开堂审理什么重要的案件。
跟随唐启泰回来的四名护卫,原本是县衙的捕快,这次随着唐启泰一起去了城头,临时充做护卫,看到大人的模样,便自动站到大堂前,左右各两人,一字排开,右手扶住腰间的刀柄,两两相对,目不斜视。
唐启泰忽地哈哈大笑:“国运艰难,但我等食了国家俸禄,不可向流寇屈服,既然流寇想要占据宜阳县,那我等就最后审理一次,目标就是流寇!”
“是,大人!”四名护卫齐声作答,身形却丝毫不动,宛如山间挺拔的四颗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