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殷要领功,抢先一步来到城门前,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用手一摸,几乎尖叫起来,“皇上,王公公,城门被堵死了……”
“什么?谁堵死了城门?”朱由检抢到前面,仔细一看,险些流出眼泪,城门被粗重的铁链绞死,根本打不开。
最后的生路也被堵死了!
王承恩走上前,看着铁链,眉头皱成了两道上弦月,抬头看天,东方已经显一丝出曙光,天很快就要亮了,他一咬牙,到:“为今之计,只有用刀斧斩断铁链!”
朱由检早知道,眼看着就要天明了,便是有生路,现在也来不及了,他冲着太监喝到:“快,用刀斧斩断铁链。”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如同起早开炉的铁匠铺,然而,粗重的铁链只是出现一丝伤痕,想要斩断,还早着呢!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十步之内,已经能看得清人的面目,王承恩长叹一声,知道今日是出不去了。
朱由检十分沮丧,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顺,无奈之下,只得从西华门返回宫中。
他顾不上早膳,来到皇极殿前,亲自敲响了景阳大钟,想要着急群臣,商量守城之计,实在不行,想到出城的法子也是好的。
朱由检暗自决定,如果有谁,哪怕是太监,只要劝说他放弃京师,留得有用之身,他都会采纳,昨晚的经历让他明白,找到一条生路是多么的不易……
大钟已经敲了三遍,但宫中却是没有任何异样,连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没有一名臣子前来上朝。
朱由检还不死心,以为大臣们昨晚守城幸苦,这会尚未起身,又敲了两遍,还是没有异动,他们显然不想来皇极殿奉诏了!
他绝望地丢下钟椎,颓然坐到地上,愤怒之余,竟破口大骂群臣,“文臣人人该杀,武将个个该死……”
昨晚跟随朱由检的太监,已经逐渐散去,只有王承恩、张殷二人一直跟在朱由检的身边,张殷见朱由检一副颓然的样子,便道:“皇上不须忧愁,奴才有良策在此!”
朱由检大喜,浑浊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你有何良策?朕只要度过这道难关,必定厚报!”
张殷忙道:“流贼果然入城,只须投降便无事,流贼不是让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吗?”
朱由检勃然大怒,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诏书、禅让?他拔出宝剑,一剑刺死张殷,随后扔了宝剑,连身上的剑鞘都解下扔了。
王承恩默然长叹,却是没有言语。
朱由检看了王承恩一眼,也是叹口气,道:“你也走吧,流贼就要入城,朕也该去了!”
“奴才会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王承恩知道朱由检已经放弃了逃生的决心,到了这个时候,不放弃又能如何?
朱由检最后看了眼他工作了十七年的皇极殿,嘴角一阵抽动,然后决然回头,一路向前,走过中极殿,走过建极殿,又走过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从坤宁们出了御花园,最后穿过玄武门,来到煤山,一路之上,竟是没有停留,似乎宫城之内,已经没有他留念的任何东西。
王承恩紧随在后,上了煤山,在寿皇亭方才停下脚步。
此时的朱由检十分狼狈,长发披散,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光着右脚,只有左脚穿着一只红鞋,他立在寿皇亭边,回首望去,天色已经大亮,原本响彻全城的喊杀声、枪炮声,似乎都已停了下来,他喃喃地道:“承恩,全城都已陷落了吗?”
王承恩拱手道:“至少煤山没有陷落!”
朱由检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煤山没有陷落,李自成就不可能抓到自己,心中却是想着,如果昨日接受李自成的建议,传诏禅位,今日会不会又是一番情形?
都是魏藻德害了朕,不,所有的文臣都是可恨,都是他们害了朕!朕平日待他们多么宽容,可现在却没有一人跟在朕的身边。
真是可悲呀!
朕就是听了他们的话,才将大明两百多年的江山弄丢了,朕……朕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朕就要死了,可是大臣们呢?他们大概在等着新皇帝入城吧?新帝入城,他们还能做他们的臣子,只是朕……
朱由检决定不让这些忘恩负义的臣子们在新朝好好为官。
他撕下衬衣,捧在手中,又咬破中指,飞快地写道:“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朱由检将写好的遗书交给王承恩,道:“朕无面目见列祖列宗,朕死之后,将朕的脸面遮挡起来!”
不等王承恩答应,他已经解下腰带,用颤抖的双手,将腰带搭在寿皇亭下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打了一个死结,双手扶着腰带,将脑袋伸进去,双脚一点,毫不犹豫地将身子荡出去……
朱由检最后一眼看到的这个世界,竟然是自己的双脚——一只是光脚,一只穿着红鞋!
王承恩一直跪在朱由检面前,等到朱由检的尸体凉了,方才起身,将朱由检的头发弄散,覆盖着脸面,又将朱由检的遗书折叠好放在上衣口袋中,一半在内,一半露在外。
又回身看了眼南面不远处的皇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喃喃地道:“皇上,奴才来服侍你了!”遂解下自己的腰带,在更下面的一颗树上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