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霖离开祠堂后,去了青鸾殿,皇后寝宫。
他到青鸾殿的时候,周皇后已经在等着他。
他今日回到阜都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事先皇后并不知道,只是他回到阜都之后,自然有人禀报了她,所以,一直在等他来。
一进青鸾殿的后殿,就看到了在殿内来回踱步心急火燎的等他的周皇后,穿着一身紫色宫装,头上盘着发髻别着几支精致华贵的金簪步摇,加上那张虽已经年过五十却依旧风韵犹存的脸,看着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而傅青霖的样貌,便承自于她。
他一进来,周皇后一阵欣喜,当即一脸热切的上前。
祁国皇后周宓,出身祁国第一世族的周家,与傅中齐青梅竹马,当年祁国内乱,三王谋反血洗阜都,还是太子的傅中齐被护送离开,惨遭追杀,绝处逢生被周家暗中庇护,在周家待了两年,和周宓青梅竹马,后来内乱平息,傅中齐登基,登基五年之后,将周宓迎娶入宫为后,夫妻俩虽磕磕绊绊,不过感情十分要好。
“儿臣参见母后!”
一进后殿,傅青霖就朝着周皇后跪下请安。
周皇后上前,将他扶起来,风韵犹存的脸上笑意难掩:“快起来快起来!”
声音欣喜中透着一股子温婉轻柔,听着十分舒心。
“谢母后!”
傅青霖站了起来。
周皇后看着傅青霖依旧布满风霜很是憔悴的面容,不由得一阵心疼:“脸色那么憔悴,可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傅青霖温和淡笑着道:“儿臣只是白天赶路,夜间是休息的,所以不妨事,只是赶路哪有不憔悴些的?不打紧的,母后不必担心!”
周皇后没好气的看着他道:“你这孩子,好端端的不和使臣队伍一起回来,做什么要赶那么急?若是出事可怎么办?”
作为一国太子,安全最重要,和使臣队伍一起,尚有随行jūn_duì 可以保护,这样脱离队伍自己回来,哪怕还有暗卫傍身,依旧让人担心。
想要傅青霖命的,可大有人在!
毕竟,若是傅青霖死在秦国境内,更是遂了不少人的心意。
傅青霖无奈笑道:“这不是赶着回来和父皇母后禀报蓁儿的情况,顺便一起过团圆节么?再说了,儿臣这不是平安归来了么?”
周皇后嗔了他一眼,而后想起傅悦,急忙追问:“对了,说到蓁儿……蓁儿怎么样了?我听说他那个夫婿是个腿残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闻言,傅青霖当即蹙眉:“母后听谁说的?”
周皇后没好气道:“你管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是与不是吧!”
傅青霖当即绷紧了脸,面无表情的道:“简直胡说八道,楚王虽然……行动不便,可腿残是不可能的事情,您别乱听别人胡诌!”
周皇后明显不信,斜视他:“当真?你可不许学你父皇,净诓骗忽悠母后啊!”
傅青霖顿时一脸无奈:“母后,儿臣几时诓骗忽悠过您?那些事儿不是一直都是父皇干的么?”
周皇后冷嗤:“谁晓得,你性子随你父皇!”
一样腹黑!
傅青霖:“……”
突然感觉自己特别委屈!
周宓哪里晓得自家儿子那点小委屈,拉着他走过榻上坐下,一脸急切的问:“那你和母后说说,蓁儿的那个夫婿怎么样?样貌,品行,还有身体都怎么样?”
傅青霖想了想,道:“母后放心,都很好!”
周皇后:“……”
眨了眨那双凤眸,一脸懵:“就这样?”
傅青霖也知道自己这回答,似乎有些敷衍了,便沉吟着道:“长得比父皇好看,心比父皇腹黑,身体情况……也都不错,毕竟他年少时便往来不败,武功在儿臣之上!”
周皇后有几分满意了,自家这个儿子一向眼高于顶,可从未在他面前夸过谁,可是当初她不同意,这小子还特意来和她说这个他选给傅悦的夫君绝对配得上傅悦,他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当命根子似的宝贝着,以前总觉得全天下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傅悦的,却对这个楚王十分满意,她也只好同意,如今又这样夸他,可想而知,人自然是不错的。
嫁的远没关系,嫁得好就行了,比起她嫁得好过得好,难以再见,其实不算什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不过,她还是问:“那他对蓁儿可好?”
傅青霖点了点头:“挺好的!”
周皇后没好气得看着他,忧心忡忡道:“你在的时候自然是好的,谁知道是不是做给你看的?我就担心你走了之后他对蓁儿不好,我们又离那么远,蓁儿要是受委屈了,我们可都不知道!”
傅青霖哑声失笑,耐着性子道:“母后,您想多了,楚王不是那样的人,他的为人儿臣还是能保证的,再说了,有安姑姑照顾着,儿臣还把蒙筝留下了,若是楚王敢对她不好,安姑姑和蒙筝已经回传消息回来,到时候,儿臣去把楚王打残去!”
傅青霖说得信誓旦旦,心里却有点心虚。
人都是残的,他还能把人怎么着?
难道打断第三条腿?
那蓁儿岂不是要守活寡?
啊呸!
没可能的事!
敢欺负蓁儿,他就直接把蓁儿带回来,让那个傲慢的家伙自己过!
皇后满意了。
傅青霖笑道:“对了,回来的时候,蓁儿让儿臣带两句话给您!”
“什么话?”
傅青霖直言道:“她让您不要总是和父皇怄气,生气会老的快,父皇要是惹您生气了,骂一顿就是了,再不行就打一顿,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周皇后既是欣慰欢喜又是哭笑不得:“瞧那丫头说的什么话!”
傅青霖笑笑,悠悠道:“儿臣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皇后:“……”
她顿时眯了眯眼:“那老头和你告状了?”
傅青霖淡笑:“父皇只说您这几个月不太开心,还恼他了!”
皇后一听这话,顿时急眼了:“我能开心么?他把我的女儿嫁到万里之外,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这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丫头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嫁那么远的地方举目无亲的,我不恼他恼谁?不和他生气都对不起我自己!”
傅青霖:“……”
莫名同情他父皇!
还有,庆幸自己没被牵连,话说回来,蓁儿嫁去秦国,他可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啊,母后这局部迁怒父皇一人,也是深明大义啊……
好母亲!
好险啊……
傅青霖不动声色呼了口气!
皇后又追问:“对了,那个楚王……是楚王吧?我记得秦国楚王府是异姓王不是皇室,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可好相处?”
她虽然常年待在宫中什么都不懂,可是,还是听说过秦国异姓王楚王的,毕竟楚王府世代镇守秦国南境,和祁国毗邻,祁国大多数人都是晓得的。
可具体的,她是不晓得的了。
所以并不清楚楚王府的现状,只知道楚王府世代镇守秦国南境,和镇守北境的庆王府一起,被称为秦国南北双雄,秦国被夹在诸国之中能安然太平,这两个王府功不可没。
傅青霖想了想,道:“楚王父母都不在了,兄长也早逝,只有一个大嫂和一个侄女,他那个大嫂对蓁儿也挺好,母后就别担心了!”
“哦哦,那还好……”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那……楚王可有姬妾侧妃?”
傅青霖道:“有一个侧妃!”
周皇后本来还兴冲冲的面色垮下,顿时不高兴了,刚才还有些好印象,顿时没了。
傅青霖忙解释:“不过母后不必介意,这个侧妃是皇帝塞进楚王府监视楚王的,只有名义,楚王不喜欢她,可以当她不存在!”
周皇后:“……你就不能一次说完?”
傅青霖默:好吧,他的错。
和周皇后说傅悦的情况,说了整整一个时辰,几乎傅悦的吃喝拉撒睡都说了个遍,傅青霖都觉得口干舌燥了,周皇后还很有兴致,原本周皇后是不打算放他走人的,可是,鉴于他离开了四个月,今日才刚回到,需要好好休息,这才很不情愿的放他走了。
傅青霖出宫后,直接去了英王府,见了英王夫妇之后,是英王世子妃,也就是他的二姐华珍公主傅惜招待了他。
华珍公主傅惜,是他的同母姐姐,下嫁英王世子穆烬,比他大四岁,快三十岁了,长得挺像他父皇,性格像母后,所以,一看到他十分高兴,拉着他问东问西,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还有傅悦的情况,他们兄弟姐妹六个月,傅悦是最小的,自然是个个都护着她惦记她。
傅青霖简单的说了点,有些心不在焉。
傅惜多了解这个弟弟啊,一看到他来就知道他来意为何,只是绷着没点破,不过见他心不在焉四下张望的样子,顿觉好笑。
之后,才告知他:“你回来得不巧,善善前几日就跑到军营去了,一直没回来,估计又窝在军营里练兵了!”
听言,傅青霖蹙眉:“她好端端的又跑军营做什么?”
如今天气还那么热,一个的姑娘家在军营那个地方,如何受得了,简直是胡闹!
华珍公主一脸无奈:“还不是因为你们婚事将至了,近来父皇和母后好几次召见父王母妃商谈婚事,父王让她收收性子,她恼了就跑出去了!”
傅青霖眉头蹙的更紧了:“为何要劝她收性子?她这样不是挺好的?”
傅惜有些好笑的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是太子,她嫁给你了就是太子妃,以后便是一国之母,这样整日舞刀弄枪也不像话啊!”
穆乐善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一心想要当个什么女将军,那性格大大咧咧的,很让人头疼。
傅青霖淡笑:“我倒是觉得她这样挺好!”
心性单纯毫不做作,挺好!
而他喜欢的,就是她这样的性子。
傅惜无奈笑着,叹了一声道:“你喜欢她,自然看她哪哪都好,可是青霖,皇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这样的性子,终究是不妥!”
傅青霖倒是不以为然,浅笑着道:“二姐,她这样挺好的,我倒是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纯良的本性,至于能不能让她一直随心所欲,那就得看我的本事,我相信我自己可以做得比父皇更好!”
当年他父皇受制于朝臣世族,是因为祁国经过两年内乱国力衰弱百废待兴,父皇毕竟是少主登基根基不稳,只靠着周家和英王府根本无法稳固皇位,只能步步退让,可现在祁国国力大增,皇室根基稳如磐石,早已不是那些朝臣世族能威胁钳制得了的了。
他不需要,也绝对不可能再受制于人。
他心爱的姑娘,一丝委屈都不能受!
见傅青霖胸有成竹的样子,傅惜哑然失笑:“你有这个想法固然好,毕竟善善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是难改了,只是……唉,算了,反正她有你护着,有英王府为后盾,这样也未尝不可!”
英王府掌管整个祁国一半的兵马,几乎是祁皇最信任的,皇室之下便是英王府,作为英王府的女儿,穆乐善这个性子再不妥,谁又敢置喙半个字?
傅青霖不置可否。
既然得知了穆乐善的去处,傅青霖没在英王府待太久,就离开去了城郊的穆家军军营。
阜都城外,有一个穆家军的军营,驻扎着十万兵马,用于镇守阜都城。
他策马而去,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
远远地,就看到穿着一身铠甲女扮男装的穆乐善,正在监督士兵训练,远远看去,手握着一个长矛搭在肩头上,倒真的像是个将军。
他一出现,穆乐善身边就有人提醒她,所以她很快扭头看了过来,看到他,吓了她一跳。
不过,她没有过来。
傅青霖有些郁闷。
那丫头,总爱躲着他。
以前也是这样,一看到他就跑,每次都是他追着去逮她。
他很可怕么?
百思不得其解。
见她扭头又跑了,傅青霖的脸色,顿时不太好了,连忙轻功一跃,追着她去了。
作为将门虎女,穆乐善从小就练武,轻功也还算不错,不过比起傅青霖,却差得远了,傅青霖跟在她后面,在军营外堵住了她。
见他就这样挡在自己面前,穆乐善带着几分英气却难掩精致的小脸顿时垮下,如丧考妣。
他娘的!
傅青霖脸色有点臭:“你躲什么?我会吃了你?”
穆乐善撇撇嘴,翻了白眼没吱声,小脸扭过一边。
傅青霖很无奈,抬步就要上前。
穆乐善立刻往后一跳,一脸警惕的指着他的脚,瞪圆了眼:“唉唉唉,你别过来!”
傅青霖脸一黑。
穆乐善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就好了,别靠近我,你一靠近我,我就呼吸不过来!”
傅青霖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欠她的。
活祖宗!
绷着脸,眼神不善的看着她问:“我离开了四个月,你一点都不想我?”
穆乐善翻了个白眼。
不晓得多开心!
不过有点不开心的是,总是想起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莫名其妙!
傅青霖提步又要上前。
穆乐善立马道:“不许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啊!”
傅青霖饶有意味的看着她问:“哦?你打算怎么个不客气法?”
穆乐善一脸凶巴巴:“我把你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去!”
这狠话,听着有几分滑稽。
傅青霖:“……”
他好心提醒:“你打不过我!”
穆乐善想反驳,可是底气不足啊。
她确实是打不过他。
傅青霖悠悠笑道:“而且,你若是敢打我,我就亲你!”
穆乐善蔫了。
傅青霖这才上前,站在她一步开外,那双凝聚着温柔和深情的眼眸,落在她脸上。
穆乐善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她惯爱舞刀弄枪不爱打扮自己,加上经常跑军营,皮肤不似那些给一个女子般细嫩白皙,却也看着十分健康英气。
他很喜欢她。
只可惜,这丫头死不开窍!
想起这个,傅青霖就一肚子火。
他今年二十五岁,穆乐善二十快二十一了,这个年纪,早已过了成婚的年纪了。
穆乐善从小就不像个闺阁女子,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喜欢女扮男装,据说是想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一点女孩子的觉悟都没有,整天窝在军营中,后来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丫头愣是死活不肯成亲,他觉得吧,这丫头既然还不愿意,就再等等,接过拖了一年之后,英老王爷去世了,守孝三年,就蹉跎至今。
说来,也是憋屈。
早该抱得美人归了,结果纵着她一时心软,拖了四年!
傅青霖后悔到吐血!
最憋屈的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丫头依旧不开窍,一看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跑!
他就这样看着她,似乎要把这几个月没见到的思念看个够,而穆乐善,不情不愿的站在那里,脸上有些别扭。
“我很想你!”他说。
穆乐善愣了愣,微微抬眸,迎上他认真且温柔的眼眸,就这样撞了进去。
她很怕对上傅青霖的眼神,因为每次和他四目相对,她总是有些心慌。
所以,她很快收回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脸颊染上了丝丝红润。
傅青霖见状,无声笑着,眼中满满的愉悦。
可见心情很不错。
原本心头的阴霾,就这样被她冲散了。
他笑着温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着,就伸手要拉她的手。
穆乐善一惊,忙把手往后一藏,道:“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军营就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城吧!”
“谁说要送你回营?我说的是送你回王府!”
穆乐善啊了一声,然后小脸一绷:“我不回去!”
傅青霖挑眉:“怎么?在这里还没窝够?”
穆乐善冷哼:“你管我呢?要回你自己回,我才不回去!”
傅青霖绷着脸:“善善!”
他这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一起,穆乐善就更不开心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都是因为你啦,我都说我不想嫁给你,你还不肯罢休,现在好了,父王母妃天天唠叨我,让我收收性子,还弄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让我看,哼,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躲到这里来!”
傅青霖忽然沉默。
穆乐善也一脸憋闷的别过头去,没再吱声。
好半晌,傅青霖才压声开口:“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为何不愿嫁给我?”
穆乐善想都没想就急声道:“我才没有……”
话一顿,她却说不下去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句话违背本心。
可是,她喜欢他么?
怎么可能!
可……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见她反驳的话一般就偃旗息鼓,傅青霖心里愈发欢喜,不过面上还是抿着唇很认真地道:“我父皇母后已经和英王叔他们商议了婚事,善善,你该知道的,上次之所以拖着,是因为我为了顾及你的心意推迟了婚期,之后老王爷病故,这才蹉跎至今,可如今孝期已满,再没有拖延的可能,我们是一定要成亲的,你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今日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你不原嫁给我?”
他定定的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在闪着光,特别的吸引人,让她忍不住看着,避无可避。
穆乐善顿时也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
她垂眸沉默着,许久没有回答。
就在傅青霖以为她不会回答,正打算开口追问的时候,她开口了。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神色异常认真的道:“傅青霖,你以后只要做皇帝的!”
“所以呢?”
她微微抿唇,轻声道:“我不想成为你后宫的其中一个,也不想把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你明白么?”
帝王三宫六院在所难免,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
而她,不想敛尽锋芒,磨了棱角,折断翅膀,把自己变成一个深宫妇人。
这样,还不如死了!
闻言,傅青霖显然是有几分吃惊,好半晌,他才有些无语的道:“穆乐善,你是不是傻的?”
穆乐善怒:“……你才傻!”
方才的认真脸顿时消散无踪。
傅青霖无奈至极,他叹了一声,轻声开口:“不会有别人,而你,也不需要改变你自己!”
本来还有几分怒气的穆乐善顿时一懵:“什么?”
他看着她,没说话。
他没有重复,穆乐善也清楚了他的意思,心惊之余,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可是你要做皇帝啊,你怎么可能没有别人?何况,我要是嫁给你,以后你登基了我就要做皇后,我这个样子怎么做皇后啊?”
皇后要的是温婉大方端庄得体,那是基本,她根本做不到。
傅青霖思索片刻,认真道:“善善,我不是我父皇,你也不是我母后!”
当年他父皇也不想纳妃的,可当时的情境根本不允许父皇随心所欲,所以父皇就在立后之后不久,为了平衡朝局稳固江山,纳了几个妃嫔,也因此,父皇和母后一直不好过,明明两情相悦,却不得不妥协于现实,当年傅悦出生的时候,母后还被一直无子嗣的贤妃暗中谋害差点一尸两命,以至于傅悦生下来身体就很不好,母后也因此伤了身子,那一次,夫妻俩差点走到末路,后来父皇将所有妃嫔驱离,将贤妃赐死,极力挽回才峰回路转,这二十年,他们夫妻俩才好起来。
他从小看着这些事情,早已下定决心,等他以后娶妻,他不会让她所爱的人经历母后那样的心痛,他也不会是他的父皇。
当然,他也不曾责怪傅中齐,若是他是傅中齐,或许都做不到傅中齐那样好。
穆乐善有几分动容,可还是忍不住撇撇嘴冷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这些事情又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而且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万一你以后女食言了呢?”
“我不会!”
“我不信!”
傅青霖很认真:“我们可以打赌,我以后要是食言了,我把命赔给你!”
穆乐善怔怔的看着他。
她想说,万一你到时候耍赖呢?反正我又打不过你……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其实她知道,傅青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从小就备受赞誉,母妃常常说她,不晓得修来了什么福气,这么个性格脾气,还有这样一个人喜欢她,对她各种迁就,都说做母亲的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可是在母妃心理,怕是哥哥那样文武双全的,都不及傅青霖好,她的婚事是爷爷在的时候和陛下定下的,当时爷爷一眼就看中了他,后来父王母妃哥哥也很满意,可是她却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他的品行样貌才华和脾性,只是不满意他的身份,她不想嫁到宫里。
而他如今,却把她顾忌的两个问题,都给出了交代。
她顿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她讷讷的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傅青霖看着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伸手牵着她的手,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府!”
穆乐善恍然回神时,人已经被他拉着走啦好几步,她忙停下脚步,道:“等……等一下!”
傅青霖停下,扭头过来看着她,却未曾放开她的手,而且还攥紧了些。
穆乐善微微低着头,抿唇低声道:“你得先让我回营中换身衣服,交代几句吧!”
她现在穿着一身铠甲,虽然是特意做给她的比较秀气的软铠甲,可依旧不好这样穿着回去。
傅青霖想了想,放开了她的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穆乐善点点头,然后扭头回了军营中。
傅青霖看着她有几分拘谨的背影,哑然失笑,心情颇好。
连着赶路半个月的疲倦,顿时全部消散了。
穆乐善要换衣裙,还要简单弄一下头发,所以傅青霖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她出来。
换下了铠甲,穿上了一身简便的衣裙,头发放下来简单弄一下,没有头饰,却绑着两根发带,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傅青霖愣神片刻,穆乐善已经走到他面前。
“走吧!”
说完,就扭头提步往军营门口那边的方向去,他们的马都在那里。
傅青霖本来想牵她的手的,可是他刚一伸手,她就走了,他伸出的手顿了顿,而后哑然失笑,收回手,跟在他后面。
穆乐善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扭头过来看着他,有几分懊恼的道:“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了,四公主怎么样了?”
傅悦是四姐妹最小的一个,排行第四,以前穆乐善都这样叫她。
傅青霖轻声道:“都好,她说了,等下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带上你一起去!”
穆乐善没好气道:“真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把她嫁那么远,明明那么疼她,也舍得把她送去秦国,太狠心了!”
傅青霖无奈:“善善,有些事情你不懂!”
穆乐善冷嗤:“谁说我不懂?不就是为了顾全大局么?”
傅青霖:“……”你还真就不懂了!
穆乐善越想越气,叽叽咕咕的道:“真是的,要是四公主身子健全也就算了,偏偏眼睛还看不见,这样你们还把她送那么远,还真是放得下心,我同你讲,要是以后我们的女儿你敢送去和亲,我弄死……”你!
声音戛然而止。
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穆乐善顿时住了嘴,脸上有几分僵硬,而后耳垂微微红了,埋着头一脸懊恼。
傅青霖笑了。
他低低笑着,耐着性子闻声道:“善善放心好了,以后我们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和亲的!”
穆乐善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羞恼道:“走啦!”
说完,加快步伐走了,看那有几分慌乱的背影和紊乱的步伐,逃命似的。
傅青霖心情大好,一脸春风得意的跟了上去。
傅青霖把穆乐善送回了英王府之后,才回了自己的太子府,然后,才给傅悦写了信。
……
中秋皇家团圆宴,作为如今大秦唯一的异姓王,和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楚王府自然是在饮宴名单之中。
这些年楚胤闭府不出,倒是一直没参加过,可今年不一样了,楚胤身子大好出府,还娶了王妃,免不了要拖家带口进宫饮宴的。
可是傅悦明显不高兴。
一听到说要进宫参加宫宴,她就直接整张脸都垮了。
忍不住吐槽:“三天两头都是宫宴,烦不烦啊!”
她来这里才两个月,已经参加了两次,中秋再去,就是三次了!
他娘的,没事干了么?
每次她坐在那里,又看不见,耳边听着那些嘈杂的议论声交谈声和歌舞声,觉得特别枯燥。
楚胤见她这样,倒是迁就她:“王妃若是不想去,那便不去好了,本王这就命人进宫去和贵妃娘娘推了此事!”
傅悦听言,啊了一声。
“怎么?”
傅悦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不好?”
傅悦闷声道:“我哥哥之前和我说,秦皇猜忌楚王府,肯定想尽办法抓楚王府的小辫子,要是我这次我们不进宫参加宫宴,会不会对楚王府不利啊?”
楚胤想了想,道:“无妨!”
傅悦纠结了一下,还是闷声道:“唔……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去吧!”
楚胤淡笑:“王妃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
傅悦抿唇道:“也不是勉强啦,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宫里,不过这也不打紧,还是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我们不进宫,秦皇又觉得楚王府不把他放在眼里!”
楚胤定定的看着傅悦,顿时不说话了。
傅悦这个人,其实很聪明,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她平日里大大咧咧好似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她的心思很通透。
这小姑娘眼睛虽瞎了,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只是她愿意去懂和不愿去懂罢了。
如果她眼睛没有瞎,或许,一定聪慧绝顶,和她一样玲珑剔透,才华盖世。
这时,傅悦默了默干瘪的肚子,忍不住对后面的清沅道:“唉,不说了,清沅,我饿了,快去把早上吃的那个月饼点心给拿点来!”
临近中秋这几天,楚胤吩咐人弄了各种各样的月饼点心给她吃,她很喜欢吃。
“是!”
楚胤有些无语:“你不是才吃了没多久?怎么又吃?”
早上吃早膳的时候吃的,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时辰。
她是猪么?
他难道娶回来的是一只猪么?
而且,这么能吃还那么瘦!
出息!
傅悦一脸无辜的点点头:“对啊,可是我饿了啊!”
楚胤:“……”
还好楚王府家底深厚,不然可经不起这样挥霍。
傅悦一脸小委屈:“怎么?王爷夫君嫌我吃的多了么?”
“……没有!”
“明明就有!”
“真的没有!”语气已经很无奈了。
傅悦哼哼唧唧:“我跟你讲,不许嫌我吃的多,不然我就不吃东西给你看!”
哟,还威胁上了?
楚胤无奈笑了:“那本王倒是很期待!”
“哈?”
楚胤淡笑着道:“本王不嫌弃王妃吃的多!”
傅悦冷哼:“你刚才说的可不是这句,你说你很期待我不吃东西,哼,坏人!”
楚胤:“……”好吧,他忘了,他这个小王妃,可是听觉好的不得了,糊弄不了。
楚胤叹了一声,无奈道:“本王只是担心,吃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会把胃撑坏的!”
她真的特别能吃,一天三顿之外,还有各种点心水果,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怎么吃都不长肉,人特别纤瘦。
傅悦撇撇嘴:“怎么可能?我每次都是等肚子饿了才要吃的,难道肚子饿了不吃东西?饿着?小师父说了,我最好不要饿着肚子,对身体不好!”
楚胤闻言,看着她没说话。
傅悦这个情况有些反常,应该是伤了身体,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这时,清沅端来了两盘不同形状口味的月饼点心,傅悦顾着吃,也没再理会楚胤。
翌日,中秋。
宫宴是在晚上,据说今夜的中秋宴摆在了御花园,以便饮宴的同时可以赏月。
傅悦午休起来后,大家伙才准备入宫。
一进宫,楚胤就被皇帝派人找了去,因为楚贵妃在准备宫宴事宜,冯蕴书直接带着傅悦去了凤仪殿。
凤仪殿有不少人。
今日理论上是家宴,参加宫宴的,都是皇室宗亲和有些皇亲国戚,宴席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开始,那些王妃命妇们进宫自然是要有人招待的,以前都是沈贵妃和庞淑妃负责,现在那两个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打入冷宫,暂时打理后宫的楚贵妃又忙于宫宴事宜,其他妃嫔没有资格,皇后闲来无事就包揽了,正好这些人来请安,直接就没走了。
满殿的女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时不时问她这些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傅悦没待多久就受不了了,直接和冯蕴书说了一声,冯蕴书又和皇后说了一声,然后傅悦领着楚馨,被清沅扶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凤仪殿。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置喙。
其实傅悦这样是很失礼的,只是皇后首肯,谁也不敢多言,只能目送着傅悦离开。
他们一出凤仪殿,后面就跟出来了一个宫女,是皇后吩咐出来给傅悦引路的,不过傅悦拒绝了,就这样漫无边际毫无目的的在宫里转悠。
然后走着走着,傅悦脚步一顿。
“公主怎么了?”
傅悦忙抬手按在嘴唇上:“嘘!”
清沅:“?”
楚馨也:“?”
傅悦手指了指右边的方向,清沅顺着看去,是一片浓郁幽深的绿植,比人还高,绿植那边,是一座宫殿的墙角,不过因为绿植太高,只看到宫墙顶。
清沅皱眉。
傅悦低声道:“那边有人,扶我过去!”
“哦哦!”清沅了然,立刻扶着她,蹑手蹑脚的靠近那边。
楚馨也学着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
站在绿植旁边,果然听见了绿植的那一边,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不过绿植太高太浓密,没看见人。
“……此事你当真是误会了,本宫岂会对谢荨动了心?那不过是偶然罢了!”
傅悦眉梢轻挑,这不是那个太子赵祯的声音么?
而后,一道略带疏离的女声响起,恭敬有余,仍显得不卑不亢:“太子殿下,您不用和臣女解释,臣女与殿下并无关系,殿下就算是心悦谢小姐也无妨,臣女无权置喙!”
“你这是何意?与本宫撇清关系?”
宫墙脚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的便是太子赵祯,女的,竟是沈家四小姐沈知兰!
赵祯看着沈知兰脸上的冷淡,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不悦。
沈知兰微微垂眸,面色冷淡平静,语气依旧疏离:“殿下此言差矣,臣女与殿下并无私下关系,如何有撇清关系之说?”
赵祯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沈知兰,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她一直避而不见,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她却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让他极其不悦。
沈知兰微微退后一步,一脸清冷淡漠:“太子殿下,你我毕竟男女有别,以后还是莫要再私下见面了,否则让人见到就麻烦了,宫宴快开始了,臣女先走了!”
说完,福了福身就要走。
可是,才转身,就被赵祯拉住了手,一个箭步抵在了墙面上。
“啊!”后背撞到墙面,沈知兰有些吃痛,倒吸了一口气。
赵祯死死地将沈知兰抵在墙面上,脸色有些阴郁,眼神极其不善,咬牙道:“沈知兰,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看本宫不得父皇欢心,觉得本宫坐不稳储君之位了才刻意疏远的!”
沈知兰微微咬唇,淡淡的道:“太子殿下,臣女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请您先把臣女放开好么?”
赵祯冷笑:“听不懂?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知道沈家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你做未来的皇后么?以前本宫得父皇圣心时你假意靠近引得本宫倾心,如今本宫引得父皇厌恶,你就避之不及,呵,都说女人善变最是虚伪心狠,果不其然!”
沈知兰脸色有几分难堪,咬了咬牙,蓦然冷笑,不再伪装:“太子殿下觉得臣女善变,殿下何尝不是?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可却跑去对谢荨献殷勤,殿下,你我不过半斤八两罢了,有何资格……”
看到沈知兰脸上挂着的一抹讥讽,赵祯恼羞成怒,低喝道:“闭嘴!”
沈知兰淡淡的道:“不错,臣女是与殿下有约,可是殿下,你我之约是有前提的,前提便是你能登上皇位,可如今呢?您连诸君之位都难保,难道殿下以为,臣女会为了您孤注一掷的赌上整个沈家?”
一旦她和赵祯的事情被皇帝知道,沈家的恩宠便会烟消云散,这一点,她根本都赌不起!
她要的,是绝对的胜果,而不是可能的猜测。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不在少数。
赵祯脸色难看的厉害,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这就是他一直喜欢的姑娘啊!
就在沈知兰要挣开他的时候,赵祯忽然笑了,笑的如同毒蛇那般慑人。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知兰精致的没有任何瑕疵的容颜,笑意渐深:“兰儿,你说,你若是成了本宫的女人,沈家……还有的选择么?”
“你……”
赵祯笑的令人后背发凉:“正好,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父皇也快要给你指婚了吧……”
说着,手抚过沈知兰的脸颊,慢慢下滑……
眼中,充斥着最原始的欲望和掠夺的野心。
沈知兰哪里看不出赵祯的心思,身子颤了颤,想要挣脱,却整个人都被他死死地抵在墙面上,她脸色霎时发白:“赵祯,你……你敢!”
赵祯冷笑:“你都这样对我了,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知兰有些羞愤恼怒:“你别忘了,这里是皇宫,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叫人了!”
赵祯哂笑一声:“呵,你若是想非我不嫁,随便你叫!”
沈知兰咬紧牙关死死的看着赵祯。
她确实是不敢叫,若是他们在这里私下见面的一幕被人看到,她这辈子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