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质问的神情和语气,带着一股子失望和不甘,还有浓浓的指责。
楚胤蹙眉看着他,透过夜色,他依旧能看得出来他眼底的愤怒。
俩人就这样安静着,他不说话,而他,瞪着他的回答。
半晌,楚胤才淡淡开口:“阿槊,臻儿已经死了!”
燕不归有些激动,反声讥笑着质问:“那又怎样?她死了难道就是你对不住她的理由?”
楚胤微抿着唇:“我没有对不住她!”
“你……”
楚胤一脸定定的看着他,语气笃定又坦然的道:“楚胤,从来没有对不住过聂兰臻,这一点,我知道,臻儿在天之灵也会明白,只是你不明白罢了!”
燕不归愣了愣,而后倏然冷笑:“呵……”
“你这是因为爱上了傅悦了吧,所以才会有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
楚胤淡淡的道:“没有傅悦,这也是事实!”
对聂兰臻,他心痛,遗憾,自责,悔恨,可这些并非因为他对不住她,他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哪怕现在还做不到的,以后他也会做,会为她报仇,会为她讨回公道,哪怕豁出所有乃至于性命,他也会把那些害死她的人全部送进地狱,祭奠她的在天之灵。
而他的原配妻子,永生永世都只会是她。
可是,这些并不是他亏待傅悦的理由。
不管一开始娶她的理由是什么,既然娶了,他就会给她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燕不归冷嗤一笑,道:“你少用这些话来搪塞我,当初我就和你说过,你娶傅悦可以,可是绝对不能爱上她,可是现在呢?才短短几个月过去,你就爱上了她把臻儿抛之脑后了,我还以为你对臻儿情深似海,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说你没有对不住臻儿,可是楚胤你别忘了,你是她的未婚夫,她从小最在乎你,若是她知道你的心里有了别人,你说她会不会失望?”
有些话,楚胤不晓得如何解释。
他五岁那年,庆王婶诞下一位小郡主,那是聂家百年数代下来唯一的一个女孩,说来也是奇怪,聂家远近旁支不少,可一百多年下来,竟整个家族都没有过女孩,而庆王婶突然生下了一个女儿,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儿,因为聂兰臻的出生,一向不待见庆王妃的老王妃对这个媳妇瞬间转换了态度,聂兰臻生下来就长得特别精致讨喜,样貌不像庆王,和庆王妃也不怎么像,唯有眉眼隐隐有几分相像,可这个小丫头却一生下来就俘获了所有人的喜爱,他的父王和庆王乃生死之交把子兄弟,父王母妃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庆王叔也担心晚一些皇帝会惦记上聂兰臻把她定给皇家,就询问了他的意思,在聂兰臻出生第二日,就给他们订下了婚约。
他那个时候就明白,这个小女孩,是他将要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是他毕生的使命,等她长大了,他们就会成亲。
所以,他对她很好,也很喜欢她,当时父王正是壮年,他上面还有大哥,楚王府的事情其实用不到他去操心,当时的他,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撑起楚王府,所以他一心只在她身上,久而久之,对她好护着她,成了习惯,成了好似刻在骨子里的责任和使命,好似他这一生,就是为了她存在的,而她,就是他的全部,镶嵌在他的身体里,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他想过的,他这一生,只为她就够了,他会陪着她慢慢长大,等她长大了就娶她为妻,然后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她的死去,他第一次彻骨明白了万念俱灰的滋味儿,那个时候,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心痛绝望,好似活着唯一的信念坍塌了一样,倘若不是他有责任在身,想要为她报仇,其实活着对于他而言,和死了没有区别,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失去了她,从没有想过没有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这些年,他经常会想起她,她的喜怒哀乐,那宜喜宜嗔的小模样,在不脑海中挥之不去,午夜梦回,也总会梦见她小时候的各种画面,相比于不能等她长大娶她为妻和她相伴一生的遗憾,更心痛的,是她在那样的年纪就离开了这个世间,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原本她有那么多人的疼爱呵护,应该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可却因为一场莫须有的阴谋,生命终结在了九岁那一年,不晓得死的时候,可曾害怕恐惧,是不是在无助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的成分在里面,当时的他才十四岁,她九岁,当时对他来说,她只是他必须要守护的人,可其实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想到爱这种深刻的感情,她也还没有长大到可以令他对她产生男女之情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其实是很纯粹的,只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因为从小到大的习惯和骨子里刻着的信念,而她,本身也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如果她平安长大,他会自然而然的娶了她一辈子用命对她好,可是最重要的,并非相伴,而是守护,守护她,是他从五岁那年开始,就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所以现在他慢慢的对傅悦上了心动了心,他的这些心思他自己看得通透,也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傅悦的出现,他枯寂死沉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而这份心思,似乎越来越浓烈了,可这些,和他对聂兰臻的怀念和遗憾并不冲突,这些,他不晓得如何解释,而不管是燕不归还是冯蕴书,抑或是其他人,都觉得他深爱着聂兰臻,他不想否认,也没有必要刻意去否认。
原本若是她没有死,爱她护她宠她,便是他这一生最应该做的。
如今她死了将近十三年了,他没有办法让她活过来,也无法补偿亏欠她的一世平安顺遂,他除了怀念和报仇,再也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了,欠下的那一辈子的守护,若有来世,再行偿还吧。
所以,对于燕不归的这些讽刺和质问,楚胤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和否认。
他没出声,在燕不归看来就是默认,他顿时不甘的道:“你为何不吭声?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无话可说了,楚胤,你为何要这样对臻儿?你对臻儿二十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傅悦几个月的陪伴?”
他最无法接受的,是傅悦还长得那么像聂兰臻,明明应该作为替身的人,却慢慢的取代了原来那个人的位置。
何等可笑?
楚胤静默许久后,淡淡的叹着道:“对于这些,我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清楚自己对聂兰臻的感情,却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对傅悦的心思,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他不作任何解释。
可他这一句话,更让燕不归确认了他的看法,他了解楚胤,倘若楚胤现在是把傅悦当聂兰臻的替身,他就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每夜里和傅悦在一个房间就寝,不会对傅悦那么好,如果只是替身,楚胤不会无话可说。
只因为事实俱在无从反驳,才会无话可说。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太过气结,燕不归连继续质问讥诮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拂袖而去,显然是不想再面对楚胤。
楚胤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里面的茫茫夜色之中,静坐了片刻,的吩咐楚青推着他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照旧,虽然对楚胤极度不满,可法会毕竟不只是为了聂兰臻办的,燕不归倒也没有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再做什么,只是两个人再没有说过话。
对此,楚胤倒是一切照旧。
法会结束后,燕不归似乎有急事,没待两日就走了。
楚胤却并未立时三刻的离开。
因为傅悦病了。
如今已经是冬天,天气凉了,傅悦不安分,每日这边走走那边溜溜,这一来二去的就然伤了风寒,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身体底子不好,原本只是着了凉,可喝了药也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了,不仅寒气侵体,还伴随着发烧,整天昏昏沉沉没有精神,连吃东西都没心情。
空了大师是得道高僧,医术也挺高,傅悦病了,他们没有随身带着大夫,正好空了大师愿意给傅悦看看,楚胤就打消了派人去滁阳城找大夫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