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清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和村里人打招呼,等慢吞吞得路过自家田地的时候,发现林老汉和林三牛兄弟三个外带大娃三娃都还在地里干活,还没准备回家的意思。
最近林大娃不下地去赶牛车了,林家三兄弟每天都要抽出一个人轮流去帮忙,地里少了两个劳动力难免有些忙不过来,只好延迟吃饭的时间,大娃他们赶车一回来,就连忙往地里赶。
十月下旬正是晚稻收割的时间,林家兄弟三个一人一排,弯着腰挥舞着镰刀收割稻子,前面已经摞了好几堆放在那里了。林老汉干久了有些吃不消,不时直起身子捶捶背,然后弯下腰继续收割稻子。他们的动作都非常快,否则稻谷会掉落下来,禾叶就像纸张一样,看着绵软,但扫到脸上手上的时候很容易割伤皮肤,有些细小的口子就会留了下来,微微渗出些血迹,却没人去在意这些。
林大娃和林三娃两个人忙碌地将稻子一捆捆扎好,然后用扁担来来回回挑到驴车上,一会儿这些都要运到打谷场的。
林三娃年纪最小,挑的稻草也相应看着量要小一些,但是林清估摸着也不轻,每次起身都是咬牙发力,因为太热衣服已经湿透了,脸上挂满汗珠,粘着稻草屑,一看就是刺人的很。林三娃也不过就是现代上小学的年纪,现在却是做着下苦力气的活,一声苦都没叫过。
大家都专注着眼前的事情,都没发现林清已经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了。
刚刚荀夫子打他手心的时候,林清只觉得尴尬委屈,但是成年人的自傲还是让他忍住了那种疼痛感,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是看着眼前的情景,林清的眼眶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林二娃有些疑惑地看着林清,不知道这小子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钱谁不想要?手上活计没停下,眼神却示意林清讲下去。
林清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二哥,如果我能画一张图,你把假山流水雕刻出来,你看怎么样?”
林二娃听了都想笑了,这弟弟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太没见识?
“我看不怎么样。这玩意十个师傅八个会做,你能画我当然能雕,但我还是那句话,我雕了你能卖出去吗?”
林清知道林二娃有些误解他的意思了,连忙解释道:“二哥,我说的不是一般的假山流水,是真的可以源源不断流动地假山流水,水能落下,能流动,就像我们看到的庭院里真的假山流水一样!”
林二娃立时来了兴趣,这样一讲本来是死的盆景一下子就活了,如果真能做到这样,那肯定有富贵人家喜欢!
“你还真能整出这玩意?该不会唬你二哥吧?”林二娃兴奋过后又有些不相信,想法是好的,这样能做到也太难了吧!
林清闭目仔细又想了一下细节,嗯,这个时代还没有电力发动,要真的做到源源不断还不可能,只能在盆景中间架一座微型水车,将势能转化成动能,虽然做不到永动,但是也能维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足够吸引人了。
想罢,林清急匆匆得跑到了自己房间,拿出自制的炭笔在纸上开始涂涂画画起来。林二娃因为好奇,也跟在林清后面,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只见林清在纸上画出的不是什么他以为的假山流水盆景图,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齿轮,还有一个大一些的圆状物。让他更加惊讶的是,林清用起矩来一点都不含糊,比他这个做了好几年木匠的人还要熟练!天知道这玩意只有他们匠人才需要,可以用来度量他们所要制作的东西,林清一个好好的读书人,不仅有矩,还比他使的好!
林清一拿起笔开始画这些齿轮,画传动装置就开始忘乎所以了!毕竟这才是他真正的老本行,画起这些图稿都是用他画cad图纸这样的方式去画的,而且还画了三视图!保证每一个面都能让林二娃看的清楚明白。
林二娃被林清这一手都差点镇住了,接过手稿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图还能这样画?!每一个细节、尺寸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只要拿着这个图纸去做,何愁做不出成品?
此时的匠人有时候也会接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定制,但是大家走的都是飘逸水墨画画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匠人做活时也只能揣摩其意图,然后按照自己的经验去做。故而越是经验老道的匠人越吃香,越是像林二娃这种刚出师的,就只能接点最普通的活,拿的钱也最少。
林二娃甚至都没有仔细去问林清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就兴冲冲地去拿木料要去做出来——若是能做成,这画图的手法他可一定要学会!
林清心中也是有些激荡,虽然是最简单的一些齿轮运用,动能转化,可是能用起自己前世学的东西,能又像从前那样组装拆卸试验,就好像让他回到过去一般。而不是像现在,每天困于之乎者也,让他都快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林清微微眯了眯眼睛,思绪有些飘远,更早以前的自己在做什么呢?是在和林父一起研究量子物理学,每天面对着各种各样的理论和运算,设计实验来验证这些理论,脑海中每天闪现的是各种方程、函数、粒子、电子等等这些仿佛离实际生活很远的东西,然而林清却是真正的乐在其中。甚至他曾经也研究过一阵量子纠缠和时空穿梭之间的联系,思考过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否是另外一个本宇宙投影这样的问题。
原本林清认为人死如灯灭,可谁知现在却仍旧真实地活着,他脑海中甚至推演过,模拟过自己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带着之前的记忆到了这个世界,换了一个身体,是否可以用已知的理论去解释这一切,可是林清无法做到。他只能将这些记忆深处的东西深深埋藏于内心,不敢对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