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发现自己也有些看不懂这帝王心思了,不知是高人指点还是什么,细细一琢磨,竟觉今日天子的表现颇有章法,显是有备而来的。
天津开户?用天子的话说那也算不得开户,若是他想做,其实大可不必拿朝堂说,大家既然默许了内廷行海贸,那么港口启用是必然的,所以根本不用特意申明,天子此举到底意义何为?
李东阳也在琢磨,没多久他心里便是一震,他不由望向龙椅上的天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难不成他这是示威?他是想让天津港成为榜样,然后进一步开海?可能么?天子会有这样的成算?
简云舒的名字跃入李东阳的脑海中,他本能地觉着这事定是简宁的主意,天子是想不到这么长远的。
他这回真冤枉简宁了。简宁可没说这么多,完全是正德自己不服气,回去好好研究了宋时海贸的事,思来想去的,竟是脑洞大开,要以天津为例,将那不毛之地弄繁华了,到时开海岂不是简单多了?毕竟事实在那里,有了钱和样板的自己还会怕朝臣反对么?
当然,他也是听了简宁对于经济的阐述才想起这法子来的。说白了,朱厚照要搞特区来推动开海,只要百姓日子好过了,他不信他的政策不被拥护。
他以前太傻了,目光只停留在朝堂,完全忘了,民才是天下根本。那日若不是简宁说了那番话,他差点忘了,他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可用。只要他好好干,多赚钱,多为百姓做点实事,他就不信了,他还干不过一群朝臣。
这天下是百姓的!
这是正德这些日子总结出来的心得。他看了许多史书,发现王朝兴替都跟百姓有关,如今有人在造反,只能说明百姓没活路了,他要让百姓有了活路,那民心就可用了。
至于朝臣?那是什么?他们就跟自己一样,不事生产,吃着百姓供奉,既然吃了人家的总得为人家办点事吧?
年轻的天子思维很朴素,特别是这些日子与简宁接触,她那种后世所带来的思想隐隐影响着天子,天子有时会想,自己与弱势的百姓也差不多,只有掀翻了这群碍事的卫道士,这天下才能太平!
男人的理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但至少从前些日子起,他就不大想看女人眼里的轻蔑了,他想证明给她看,他也是有理想抱负的,不是天生懒惰混蛋。
带着愉快的心情出了宫,骑着大红马溜溜达达地便又到了简家。下了马,见侧门开着,也不让人通传,直接就是抬脚从侧门进入,进入了便是嚷嚷,“张妈,李娘,朕来啦!”
那口气好似回家似的,带着一股雀跃。机灵的赵基赶忙上前,连连拜服,“参见陛下。”
“免了,免了。”
正德摆摆手,“你家姑娘呢?在做什么?”
“回陛下,先生在构思新书。”
“嗯?”
正德有些意外,“射雕不还没写完么?走,看看去。”
“天气炎热,陛下先擦擦脸,喝口茶,小的这就让人去将先生请来。”
“也行,不然打断了她,她又得心里不痛快。”
想起那小妮子撇嘴的模样,正德就忍不住哈哈笑,“那个小心眼子的东西。”
入了花厅,张妈等人端上热水,伺候着天子洗了把脸,便是将冰镇的饮料端上,正德看得有趣,问道:“这是个什么名堂?”
“回陛下,此乃洛神花与花蜜所做,姑娘说天气热,吃点酸的开胃。”
“他们女儿家就喜欢酸甜的东西。”
正德话虽说着可手却不怠慢,将东西拿来喝了两口便道:“味道倒还不错。”
说话间简宁已到了花厅,刚要行礼却见正德站了起来,三并两步一把拉住她道:“别来虚的了,跟你说个事。”
他脸上闪着兴奋,将今日朝堂的事给了遍,然后昂着头道:“怎么样?朕今天做得如何?”
简宁望着正德,忽然觉得此刻的朱厚照若是头上再长两耳朵,身后再多条尾巴的话,那当真跟讨好主人的小狗没啥区别……
她嘴角轻轻抽了抽,道:“陛下好厉害。”
“哈!”
正德得意了,骨头都轻了几分,哼着道:“那是当然!朕也是学过帝王心术的!”
说着又是兴奋地搓手,“简云舒,你那个肥皂宫里的御医又研究了几个药皂方子出来,要朕说,都制成热制皂也是好的,那冷制皂太耗费时间了。”
“可陛下,您打的名号乃是皇家内廷制造,若失了口碑陛下岂不成了骗子了?”
简宁笑道:“反正洗衣服的无所谓,擦脸洗澡的还是冷制皂好。再说,不还有纯露么?再者,那些蛮夷最爱的是咱们的丝绸,瓷器,不要说宫廷制造了,就是民间那些稍好些的都被他们当成宝。啧啧,陛下您是不知道啊,民女可听说了,咱们这儿几百文的瓷器到了他们那就成几百两啦!”
正德呼吸都重了,“如此说来,我可以卖贵些?”
“皇家制造当然要贵些的,就皇家二字那是能用钱买的么?”
简宁此刻像个奸商,给正德洗脑道:“陛下只管做精品,其他的那些就让别人操心去罢。流点汤水,以后陛下开海才会顺利……”
“说起这个朕就生气!”
正德气呼呼地道:“你是没看见张永的信!我道一群人怎么整日反对开海,感情怕开海了朝廷分润了他们的生意!区区商贾与五品知府竟是过得比朕都奢华,可恶!”
简宁眼角轻轻一抽,低低道:“陛下莫气,万事有刘公公,总能替陛下办妥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