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持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去了莯流的房间。
看着里面未灭的灯火,风清持轻轻地叩了两下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声响,门“吱呀”一声被打来,莯流一身墨衣,墨发用一个同色发带束起,全身上下无一饰物,除了白皙的皮肤就是墨衣墨发,再无其他颜色。
“阁主?”看见来人,莯流显然有些惊讶。
目光移到风清持有些苍白的容颜之上,凌冽的眉梢微微皱起,动了动唇,不知道想到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
风清持淡淡地看着对方,启唇道:“明日离开焱凤,你准备一下!”
莯流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些什么,快得难以捕捉,“阁主,是去沧州么?”他记得她说过,会去沧州见一个人。
点点头,“嗯。”随即看着莯流,“没问题吧?”
莯流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风清持目光染了丝丝狐疑之色,问。
“你的脸色很差。”莯流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几乎没有血色。
风清持微微一愣,然后勾唇笑了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今天和玉轻尘一起吃饭,回来的时候淋了雨!”
“我去给你熬姜汤。”话音落就准备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而去,却被风清持喊住,“不用了,我已经喝过了!”虽然莯流熬得姜汤很好喝,可是她已经喝了就没必要麻烦他了。
莯流停了下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骑马离开。”说完之后风清持便转身离去。
看着风清持淡薄纤瘦的背影,莯流眼眸微微一黯,终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皇宫。
安然殿。
紫月然气呼呼地趴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裹进了自己,鼓起腮帮子。
风凌依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窝在床上的紫月然眼神之间带着无奈之色,劝道:“月然,要不你先吃饭?”月然今天偷偷溜出宫,回来的时候就是一直生着闷气,谁也不搭理,晚饭也不迟。
紫月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眼神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紫月然猛然掀开身上的杯子,起身站在床上,语气严肃,一脸认真地看着风凌依,大声道:“我想通了!”
风凌依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动静给弄地吓了一跳,瞠着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她,“想通什么了?”
“我要让皇兄给我赐婚。”紫月然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语气,说完之后还为了加强可信度似地点了点头,“对,就这么干。”
风凌依神色讶然,眼中神色有些无法言说的复杂,“给你和左相?”
紫月然重重地点头,“对,我和言络。”
风凌依贯来温和的眸子有些同情,缓缓地提醒道:“月然,你是不是忘记暮絮鸾了?”
每年暮絮鸾回京面见紫皇陛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求紫皇陛下为她和左相赐婚,每次都被左相拒绝,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国宴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左相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经由风凌依提醒,紫月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有些担心,但是随即眸子坚定了几分,“没事,我比她长得好看。”言络一定不会这么对她的。
虽然暮絮鸾长得也不错,可是和她比起来就显得不够瞧了,而且她的身份尊贵,嫁给言络也不会辱没了他,最重的是,她对他情深义重,一往情深,情深似海,而且放眼世间,除了她也没有谁配得上言络!
这样想了想,紫月然不安的心又定下了几分。
“可是左相不会在意这个?”论容貌,世间能超过左相的人就没几个,他如果喜欢美人直接照镜子就行了。
闻言,紫月然又像泄了气的脾气一般,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陷入了苦恼。
“那怎么办?”紫月然哭丧着脸看着风凌依,除了容貌和身份,她好像没有拿得出手的。就连武功,都是个半吊子。
风凌依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问,“你很喜欢言络?”虽然很早就知道月然喜欢言络,但这个时候风凌依还是想再问一遍确认一下。
紫月然重重地点头,“嗯嗯嗯,好喜欢好喜欢,比对皇兄还要喜欢。”谈及这件事,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之上一片雀跃之色。
“什么比对朕还要喜欢?”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门口传入,随即一道若淡紫色琉璃的潋滟身影优雅地挑开珠帘走了进来,温和无澜的目光淡淡地瞧着站在床上的紫月然。
紫月然赶紧从床上下来,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跪在房门口的宫女,“你们都是木头么?皇兄进来不知道通报一声?”不然也不会站在床上没个正行的时候被皇兄逮住。
“你有什么直接对朕说,不用指桑骂槐!”紫月痕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看着紫月然。
“皇兄,我这是闺房,闺房,你进来是要敲门的!”紫月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严肃地开口。
“上次是谁说不用敲门的?”看了紫月然一眼,话语虽然微凉,可是语气依旧温润。
紫月然眸子一瞠,没有说话。这和上次的情况能一样么?上次她太疯了,皇兄敲了半天都没有听见,所以才说皇兄进来不需要敲门的。
可是现在皇兄这话,也没毛病!
“陛下请用茶。”风凌依沏了一杯茶,放在紫月然的手边。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目光淡淡地看着紫月然,“听说你闹脾气还不吃饭?”语气很轻很淡,可是听得紫月然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讪讪一笑,“皇兄,没这回事,我只是不饿!”
“那好。”紫月痕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薄唇一启,缓缓道:“那我们来说说你今天溜出宫干嘛?”
紫月然脖子一缩,有些心虚,却继续装傻充楞,“皇兄,什么出宫,我一直都在宫中。”
那眼神和语气,如果不是太了解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她糊弄过去。
“墨痕说的。”温温润润地开口。
紫月然一顿,随即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该死的墨痕,送我回宫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跑去同皇兄告她的状!”
风凌依站在一侧没有说话,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以紫皇陛下的能力,那次她和月然偷溜出宫不知道?!只是由着月然开心没有点名而已!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月然是被上天偏爱的宠儿。
“嗯?”尾音稍稍拖长了几分,温和如玉的丹凤眼正淡淡地看着紫月然。
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紫月然无奈,“好好好,我是去找言络了。”最怕皇兄这样狐狸一般深沉的目光了,看上去虽然很温和,可是总觉得如果不老实回答他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紫月痕眼中并没有意外之色,像是早知道会如此。
“皇兄,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仰着小脸,单纯的眼睛眨啊眨地看着紫月痕。
紫月痕明显不吃她这一套,面色依旧温润,让人如沐春风,看着紫月然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先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
“既然不说那就算了!”紫月痕语气不变。
紫月然:“......”腮帮子气鼓鼓,眼神哀怨地看着他,说好的宠溺呢?!
见紫月痕没有要哄自己的意思,紫月然郁闷了半天,终于还是看着对方,“皇兄,你能不能给我和言络......”
“不能。”紫月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清润的两个字打断。
紫月然在郁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之后,才抬头不满地看着紫月然,“为很么不同意?”
“你和他不合适。”没有看紫月然,而是径直吐出一句话。言络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清冷模样,可是他的心思太深了,如果说世上有他看不透的人,不外乎三个:右相,言络,还是渝初废太子景行止。
不,现在或许还有一个风清持!
这样的人,对月然来说,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紫月然心中不满。
“那里都不合适。”紫月痕语气很温润,可是话语却是一点儿情面都不流。
如此笃定的语气让紫月然愣了半晌,然后委屈地看着紫月痕,语气不好地大声开口,“你就是不喜欢言络,也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已经死了的女子!”
“月然。”紫月痕低声斥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子?因为她所以你不喜欢言络,可是她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念着她?”
紫月痕温润的眼底似有丝丝龟裂,然后从龟裂的地方浮现淡薄却冰冷的寒冰,溢出的丝丝寒意悄无声息地布满了细长的眼眸,声音微微冷了几分,“紫月然!”
紫月然脖子一缩,顿时噤声,看着紫月然幽寒的眼眸没有说话。
看着如此表情的紫月痕,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风凌依都愣住了,在皇宫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紫皇陛下这样对月然,不,应该说就从来没有见过紫皇陛下如此表情。
紫月然不敢再说话,不过心中却是越想越委屈,最后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望着紫月痕。皇兄还是第一次这样吼她。
见自己妹妹如此神情,紫月痕心中有些无奈,“我不会给你和言络赐婚,如果你自己有那个能力让言络娶你我也不会阻止。”当然,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在即将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又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却是落在了一侧的风凌依身上。
风凌依的心微微一颤,抬头看了一眼在对上那双温柔眼眸的时候又瞬间低头,脸上闪过一次红晕。
“你也不小了,在宫中与月然作伴了这么些年,朕也不能再耽搁你,应该放你出宫,如果有心仪的人不妨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风凌依身体瞬间僵直,眸光瞬间破碎,拿着锦帕的手紧紧地绞着一角。心狠狠地一疼,自始至终,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笑地风轻云淡的男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将她留在宫中!
“皇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凌依......”紫月然坐在椅子上,稍微抬眸就可以看见风凌依瞬间失了颜色的容颜,心有不满,还未说完就被风凌依打断。
风凌依抬头巧笑嫣然,“谢陛下,凌依正打算今年年底回家。”
“凌依!”紫月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风凌依,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风凌依并没有看她,而是抬头与紫月痕对视,许久,才听见自己冷静地近乎冷漠的声音,“不过陛下能否答应凌依一个要求?”
“你说。”紫月痕目光依旧是往日的温和,连一丝半点的改变都没有。
“以后凌依的婚事全由自己做主。”
“好。”紫月痕轻轻地应了一声。
“谢陛下!”风凌依跪在地上,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紫月痕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大步离开。
在紫月痕的身影消失之后,风凌依彻底跌坐在地上,面色一片惨然。
“凌依,你刚才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皇兄?”紫月然微嗔地开口,刚才凌依明明可以直接表明心意,然后她在一旁推波助澜,也许凌依就入宫为妃了呢!
风凌依面色惨白一笑,没有说话,温柔的眉宇之间有着无奈和苦涩。
紫皇陛下素日虽然永远是一副温润如水的表情,连语气都令人如沐春风,可是,越是这样的人,骨子里越是冷血无情。
他没有留下她的打算,表明了是真的不喜,并且没有半点上心,既然如此,她又何苦在这个时候自讨没趣呢!
再说,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紫皇陛下是帝王,她从来没有想过独占他,只有他选妃,自己总还是有机会的,倒不如这个时候借着两人之间的情谊向他讨要一个简单的要求。
对着紫月然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安抚,“没事,这件事情我自有思量!”之所以向紫皇陛下要一个条件,是因为她了解时蓼。
更或者说她和时蓼其实是同一种人,要么不争不抢,但凡是自己看上了的东西,不择手段都会得到。
也正是因为和时蓼太像了,她才会讨厌他,因为看着他,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所有的不堪都在眼前。
“你呀!就是性子太好了。”紫月然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副叹不成器的表情。
随即似乎是想到什么,尚且有些微微红肿的眼眼睛认真仔细地盯着她,眸色深了几分,叹气地开口,“其实凌依,你如果真的留在皇兄身边日后面对那些妃嫔我倒是有点担心你会被欺负。”到时候她又不在宫中,也没办法帮她。
虽然知道自家皇兄英明神武后宫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却依旧担心凌依。
风凌依眼眸沾染了暖色,笑了笑,“不会有人能欺负我的。”只要进了宫,自保的那点儿能力她还是有的。
“你就吹吧!”紫月然明显不相信,就凌依那软绵绵的性子,连对着自己府上那两个庶妹都是半点辙都没有,还能指望她和那些大家族出来的世家小姐相斗?!
风凌依但笑不语,在宫中的这几年,虽然回家的时间有限,可是却结识了月然这个最好的朋友,她一点儿都不后悔。
“凌依,要不你今天陪我一起睡觉吧?”紫月然看着风凌依,眨了眨眼。
风凌依疑惑。
“我们说些悄悄话吧,我说言络,你说我皇兄!”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狭昵一笑,堪比百花齐齐盛开。
“好吧!”风凌依无奈之下只得答应,眼中却是一片纵容。
第二天,清晨。
秋日苍穹,朝霞炫灿。
莯流着了一身轻便的墨色锦衣,孤身坐在庭院中,面前是一个上好梨花木打磨而成的桌子,上面有一壶茶,茶杯倒扣在青花瓷盘上,莯流略显苍白的手握着一杯热茶,冒着氤氲的热气。
精致而又略显阴柔的脸依旧有着几分苍白,就像是不经常见过太阳的那种,眉目凌厉清冷,目光清凉地远方。
轻抿了一杯茶,看着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唇色间是说不出的妖媚淡漠。
没多久,风清持收拾好东西,从自己的昕墨阁缓步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简便的白色衣衫,肩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看见风清持,莯流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面,顺手拿起桌子上灰色的包袱走到风清持的身边。
“阁主。”
“走吧!”说完之后便率先走在前面,莯流则是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先是去了马厩,一人挑了一匹马,然后牵着马出了行云止水。
皆是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勒缰绳,绝尘离去。
另一处,拂雪苑。
简白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拂雪苑前停着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梢,心中嘀咕道:怎么?难道亦澈打算离开焱凤?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纳闷,不过也松了一口气。
迈开步子往里面而去,很快,就到了院子里面,看见了站在水轩旁边的亦澈和水惜音,笑着走了过去。
“亦澈,你要离开了?”简白笑着开口,声音有些轻快。
亦澈惊艳到魅惑世间的绝色容颜没有任何表情,微抬眸眼凉凉地看了来人一眼,殷红如血的唇轻启,“怎么?我离开你很开心?”就连出口的语气,都似沾染了清晨的薄雾,很凉很凉。
简白讪讪一笑,“哪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