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言络没有任何犹豫地出声反对。且不说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是可以活一辈子,他也不会同意清持用她的一只眼睛来换自己的眼睛。
风清持的神色有些许复杂,伸手扳过了言络的脑袋,让他正正地对着自己,极为认真地开口,“言络,这样你就可以看见我了!”目光深沉中,还有着认真与期待。哪怕言络活不了多久,她都希望言络可以看见她。
希望倒映在言络眼中的,不再是一个模糊的虚影。
言络亦是认真地看着风清持,神色认真地回答,“我不会同意的,这件事情你别想了!”稍微停顿了一下,伸手直接将风清持揽入了怀中,有些微凉的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幽然清淡地开口,“清持,你的样貌已经刻在了我的脑海中,不会也不可能忘记,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见你的面容。”
风清持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再说了,我活着的这段时间有你做我的眼睛,你不觉得更好么?!还可以让你照顾我。”低头看着风清持,语调转为了含着几分委屈,“清持,你是不是觉得我累赘不想照顾我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故意装委屈的男子,风清持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斜昵了对方一眼,微阴着声音道:“装,你再装?!”
言络勾唇一笑,灿若星河。
风清持枕在言络的腿上,望着他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言络的身子压低了几分,近到彼此呼吸的声音都亦是可闻,“言络,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静静地看着言络绝美的眸子,风清持嗓音认真地开口。
言络绝美的容颜微微滞了一下,出现了一丝龟裂,微抿着薄唇,久久地没有回答。若是有孩子的话,对清持来说,自己离开之后也许算是一个念想,只是,一个孩子,却也会束缚清持的一生。
风清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中神色,一点一点地深了下去,沉不见底。
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言络勾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说不同意啊!只是这怀孕的事情,也不是说怀孕就能怀上的不是?!”
风清持眸眼中的深沉未褪,缓缓起身,“算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先洗漱睡觉吧!”说完之后,直接转身去了浴室。
看着那团离去的蓝影,言络的神色也略微深沉了几分。
坐在软榻之上抿唇沉默了良久之后,最终说不出来是深沉还是无奈亦或是纵容地笑了笑,便也起身去了隔壁浴池。
浴室之内,雾气氤氲。
浴池并不是很大,只是约莫三个浴桶大小,风清持背靠着浴池石壁,墨色的头发漂浮在水面上,挡住了所有的春光,一张精致的面容,此刻有些微微深沉。
听见开门的声响,风清持并没有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会进来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来干什么?”风清持的声音淡淡。
言络没有说话,看了风清持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绝艳的笑,直接开始脱身上的衣物。
听见衣料悉嗦的声音,风清持缓缓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仅着了亵衣亵裤缓步走近浴池的言络。
“你……干什么?”风清持盯着他,眉毛稍微动了几下。
言络勾唇一笑,如瀑的墨发未束,就那样披散在身后,容颜精致,倾城无暇,“你不是说了我们要一个孩子么?”
缓缓走向风清持,将手搭在她光滑的肩上,神色更加优魅旖旎,微微靠近,俯身在风清持的耳边,“所以我来,造孩子!”
耳边幽魅温热的气息缓缓传来,有些说不出来的酥麻微痒,不知道是水温的缘故,还是因为言络的话语,风清持白皙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眸色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是不同意么?”
言络有些无辜,“我只是思索了一下,并非是不同意。”
风清持冷哼一声,将脸别了过去,然后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挑眉看了言络一眼,“在这里?”
言络复一挑眉,“有何不可?”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言络乐了,伸手揽住风清持,“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就是水生的了!”
风清持:“……”
望着言络半晌,清透的眸子有些细微的无奈。你是不是对水生有什么误解?!
不过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亦是伸手环住了言络的腰身。
深情缱绻,一室旖旎,偶尔有低喘轻吟声细碎流转。
——分界线——
末染与渝初兵力合并,齐伐述月,势如破竹,苗疆一直按兵不动。
但是,在末染将领攻下述月半壁江山直逼皇城的时候,一直在西海关对面驻扎的苗疆jūn_duì 终于有了动作。
从西海关撤兵,直接转向了述月。
并且,先末染一步拿下了述月皇城。
述月皇城,渠淩城。
“叩叩叩!”月时九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敲了几下面前的房门。
“何人?”里面传来了一道清雅的声音,除了一派的淡然之外,并没有多少情绪,甚至还有一分惺忪慵懒,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
月时九清澈的杏眸略微深了一分,声音依旧洋洋悦耳,“兄长,是我。”
里面似乎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衣袂在地上擦过桌椅的声音,下一瞬,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依旧是白衣如雪,超尘离俗,清雅如画的面容带着几分淡淡的倦意,淡淡的目光落在了月时九的身上,没有说话。
月时九将手中的托盘端高了几分,笑嘻嘻地开口,“兄长,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做了一些吃的,你多少吃一些吧!”
然后也不待白未檀回答,直接进了房间。
白未檀有些无奈,不过却也是在梨木桌前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和尹子希在一起!”白未檀漫不经心地用手中的瓷勺拨弄着碗中滚烫的粥,声音亦是淡淡凉凉。
月时九在白未檀对面坐下,声音担忧而又无奈,“我放心不下你!”
轻笑一声,白未檀容色微暖地看着月时九,“我竟不知小九还有放心不下为兄的时候!?”
“兄长,我是认真的!”月时九的面容认真了几分,也严肃了几分,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白未檀,“兄长,你本来就无心这场战事,当初为什么还要起兵?”
白未檀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声音淡淡地回答,“起兵的理由有很多,你想听那一个?”
闻言,月时九撇撇嘴,“那你还是不要说了!”理由很多,她想听哪一个?!只怕,都不是真的。
对于兄长的心思,她也并非全然不知,甚至还可以说极为了解。
沉默了一下之后,月时九双手撑着下巴,“兄长,这一切,你都是为了当初的紫翎墨,现在的风清持吧?!”
白未檀握着勺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面容之上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深邃了一分。
“兄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以前苗疆的藏书阁,我也进去过的!”月时九目光定定地看着白未檀,没有任何偏差。
“离魂禁术,是可解的!”月时九极为艰难地掷出了这句话。
白未檀目光一顿,看着面前秀丽的青衣女子,削薄的唇微微一抿。
“兄长,上次你见风清持的时候,为什么要对她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说让她陪你……一晚才会告诉她解除离魂禁术的方法?!”明明,兄长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更甚至于就算风清持没答应兄长也会替言络解除禁术,为什么要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因为只有这样,清持才不会一直过问如何解除。”白未檀的声音有些淡,又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低沉。
“所以,你还在为风清持考虑,不希望她以后觉得内疚?”月时九看着白未檀,冷声质问。
白未檀没有说话,琉璃如烟一般的眼眸似乎更加浩渺无垠。
月时九闭了闭眸,然后又缓缓睁开眼睛,将脸别到了一旁,没有去看白未檀,只是声音沉重地询问,“为她做这么多,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担着,这样做,真的值得么?”诚然,她自己挺欣赏风清持这个人,可是,兄长为她做了这么多,最终只为了她和别人长相厮守,站在兄长的立场,她觉得不值得。
白未檀沉默了许久,忽然轻轻一笑,“小九,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可是我现在不想听到上次一样的答案。”月时九看着白未檀,有些赌气地开口。
轻轻地搅动瓷碗中热气腾腾的粥,白未檀轻轻一笑,却并没有回答。
“就算她之前救过你,为你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你为她做的事情就不多么?你也救过她,护了她那么久,甚至连当年她身上中的无殇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你都将自己的一辈子赔给她了,难道非得将性命豁出去么?”话语说到最后,月时九的嗓音中都带了一抹哭腔。
她的兄长,这么清傲孤高,矜贵无暇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忍受这么多年的无殇!
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有些恨风清持,如果,最开始的时候,兄长不认识她……就好了。
白未檀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依旧淡然,清澈无暇,语调却有些微微沉重认真,“我和子染之间的事情,不是值得与不值得便能说清楚,我欠她的,她欠我的,也不能以这种往来间的方式算清!”
“你这么喜欢她,还对她这么好,可是,她都还是不喜欢你!”月时九半抽泣半是不甘心地道。以前一个亦澈,现在一个言络,怎么就看不见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兄长呢!
漂亮的凤眼有过一抹黯然一闪而逝,白未檀轻叹了一口气,“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在子染的爱情中,我只是恰巧做了旁观者而已,况且,言络对子染所付出的,不比我少。”
说完之后,伸手轻柔地拍了拍月时九的脑袋,“好了,别哭了,你应该觉得庆幸,因为子染,我当年活了下来。”
月时九止住了哭之后,抿了抿唇,“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的,解除离魂禁术的时候,我会出现。”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小九!”就在月时九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白未檀忽然轻飘飘地开口。
脚步顿了顿,没有转身,吸了吸鼻子问,“兄长,怎么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白未檀将所有的话语又都压了下去,“没事,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嗯。”瓮声瓮气地回了一个字,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白未檀看着面前已经是半凉的粥,慢慢地吃着。
将瓷碗中的粥喝完了之后,白未檀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清雅如画的面容似乎也被苍茫夜色镀上了一层朦胧雾气,氤氲不明。
伸出自己的左手,将衣袖捋起来,手腕之上,有一条半弧形的伤痕,伤口极深,深可见骨,没有上药,没有愈合,却也没有流血。
没过多久,一条小拇指长,类似于小白蛇的蛊虫从里面钻了出来。
白未檀伸出另一只手接住它,小白蛇咬住了他的右手大拇指,用本就不长的身子卷住了他的拇指,细细地吸食血液。
白未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似乎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的面无表情地看着。
约莫在半刻钟之后,小白蛇饱食餍足之后,又重新爬进了那道伤口。
将衣袖放下,白未檀清雅如画的眉目似乎更加空濛,轻叹了一口气,便熄灭了烛火。
其实,他从来不觉得子染欠他什么,唯一让他觉得遗憾的就是,这么多年,子染从未爱过他!
白未檀在述月皇城不过两日,收服述月,并且将述月皇城所有的残存兵力编入苗疆jūn_duì ,述月国自此消失。
至于渝初,早先几日就归于末染。
是以,天下四国,在碧水山脉一役之后,七日内,便只剩下了末染和苗疆两个国家。
从此,苗疆与末染对上。
两日后。
无论是苗疆大军,还是末染大军,都驻守在述月皇城,渠淩城。
一方在皇城之内,另一方自皇城之外。
两军对垒,却都是按兵不动。
清晨。
风清持和言络等人也赶了过来,与蓝钰及玉轻尘回合。
旭阳初起。
风清持一身浅蓝色的简便衣衫,站在营帐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东方渐起的红色霞光,清透的凤眸有几分复杂。
言络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眼睛现在几乎是完全看不见,就连听觉也在慢慢退化。
枉她医术高超,各种疑难杂症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涉猎,可是,现在面对这个离魂反噬,却是真真正正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难道她就真的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言络离开人世?!
“砰”地一声,风清持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身侧的大树上,大树身躯颤动,翠绿色的叶子簌簌地落了一地。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风清持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抿了抿削薄好看的唇,没有说话。
玉轻尘依旧是一身雪衣,大概是因为景行止出了事,不过短短几日的时辰,玉轻尘的身形就已经消减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
走到风清持的身边,玉轻尘与她并肩而立。
清冷如雪的双眸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言络怎么了?”声音淡淡,却带着一抹担忧。
虽然刚才和言络的接触并不多,可是,也还不至于看不出言络的身体出现了状况。
“你都看出来了!”风清持并不意外,只是说出口的语气有几分惆怅,还有几分无奈。
玉轻尘点头,“他的眼睛……”
“他看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玉轻尘皱起眉头,偏头目光认真地看着风清持。
风清持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真实身份?”
玉轻尘又是一愣,清清冷冷的目光已经沉了几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真正的风清持。”看着玉轻尘,风清持一字一句地开口。
玉轻尘彻底愣住,风清持再次缓缓开口,“我是紫翎墨,十年前被斩首示众的末染摄政王紫翎墨。”
玉轻尘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大约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真正的风清持死了,然后我就接着她的身体活了过来。这件事情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是真的!”风清持的情绪一直都很平静,无波无澜。
知道玉轻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风清持便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天际。
玉轻尘淡然的面容出现了龟裂之色,就这样神色复杂地看着风清持。
以前他也查过了风清持,只是,当时只是以为她可能受了刺激所以转变了性子,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这个缘故。
不过,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这般护着末染和紫月痕。
久久的沉默之后,玉轻尘舒了一口气,神色不变,“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风清持声音淡淡,有些许歉疚。轻遥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一直和轻尘之间有书信往来,所以她便以为轻尘知道这件事情。
玉轻尘面容如初,并没有多少变化,嗓音淡如流泉地开口,“无妨!”随之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厉色,“那之前的清持到底是如何死的?”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是那毕竟是他的血缘至亲。
“听湖蓝说当初风云依给她灌了什么不知名的毒药。”风清持的声音,有一抹淡淡的感叹。
玉轻尘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些冷。
风家!他不会轻易放过的!
“不过这件事情和言络有什么关系?”将一切的情绪压了下来,玉轻尘望向风清持,问。
“言络用了苗疆的禁术让我回来,现在是受禁术反噬。”说这句话的时候,风清持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染了一抹浓雾,连带着面容都深沉了一分。
玉轻尘是何其聪明的人,从这几句话也猜出了个大概。
让一个已经死了近十年的人重新回来,若是放在往日他是一定不会相信,可是现在由不得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