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开始发起抖来,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头上是一声轻笑,鄙夷而蔑视。杯子递到嘴边,宁宁被强硬地灌下一口酒。令人恶心的腥气,肚子里一路火焰般的烧上来,又带着滚辣的气味咽下喉咙去。宁宁根本没有吃饱,长期饥饿的肠胃本能地痉挛起来。她想呕吐,她将指甲狠狠掐入掌心,用力的忍住。但那只手也伸到了面前来,宁宁颤抖着捧着黑方石戒指,亲吻一下。
撒姆先生笑了起来。宁宁只能看见他鲜红的嘴唇,扬起一个弧度,露出的锋利雪白的牙齿,像要把她撕裂。“你很识相。”他说:“也的确聪明。是吗?你是个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小鬼。”宁宁觉得自己内心的所有阴暗面,都在一瞬间,被他看穿。撒姆先生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他懒得再看她一眼,靴子踢了她一脚,宁宁滚着赶紧在马车角落蜷缩起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伯爵将整个杯子往窗外扔出去,血色的酒液在雪中扬起一道撕裂的弧度。宁宁甚至想呼喊着将杯子留下。她会杀了那个捡起酒杯的超级幸运儿。
伯爵将戒指的金边轻轻在马车边壁上敲了敲,车厢里的温度突然寒冷下来。那应该不是因为气温被调整,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厌烦了逗弄她。他路过她,像看一条流浪狗,觉得有趣,俯身高高在上地伸出一根指头一戳她的头,还厌恶弄脏了自己。撒姆·威登说:“去艾瑟尔府。”宁宁紧抱着自己,即使恐惧到极点,她也无法抑制一阵接一阵的头晕。酒精操纵了她,那让宁宁感觉不好,她很难控制自己,这种不安全的心理让她极度恐惧。
马车粼粼行驶起来。
宁宁在路上还接到了小柔的质问:“钱宁宁?你喝酒了?!”宁宁一直很注意通讯,不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对小柔暴露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小柔从她那边感受到,恐惧和晕眩。宁宁更加恐惧和害怕,她拼命地蜷缩起自己,指望撒姆·威登不要偶然看见了她,突然觉得厌烦,就将她的头踩成肉碎。她更害怕的是让小柔读到自己的内心,那是小柔啊!她死都,死都不要,让她看见自己的灵魂。
小柔说:“在干什么啊你!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好好的在泡澡,你在这儿害怕!你还喝酒!你搞什么鬼!”她的口气,轻松得仿佛和她不在一个世界,隔着永远无法打破的墙。小柔虽然因为小汉斯和宁宁吵架,但,他毕竟只是脑海里传达的一个故事。而小柔还得和宁宁商量旅游攻略,积攒钱财,计划怎么逃出圣殿,来一次痛快的游玩呢!小柔很快就重新和宁宁恢复以往那种相看两厌但还是会聊上两句的状态。
宁宁竭力地抑制着自己,酒色血红,她将自己的舌头咬出血来。她说:“……没什么,被人灌了酒,路上头晕,差点被魔兽咬了。”
小柔哼了一声:“蠢货。”
小柔马上就不在乎她了,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始向她说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在接见宾客后,悠闲地用牛奶泡澡,屏风和纱帘外,有人用魔法为她演奏轻灵乐曲。小柔对炫耀这种富贵日子已经没兴趣了,她兴奋地换个方向炫耀:“这几天异人伯爵天天来拜访我!和你说过的吧!那个特别英俊的伯爵!他也是黑发黑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和我们一样的发色和眼色!”
原来是撒姆·威登。宁宁算是明白他这几天天天路过这儿看见自己,之前是因为哪个罪魁祸首了。小柔又高傲地说:“不过他的颜色当然没我的美丽。”小柔说:“我知道你在国宴那天也见过他。怎么样,他长得很帅,对吧?”
宁宁当然在国宴上看到撒姆·威登面带和蔼可亲又魅力十足的笑容,向小柔搭话。宁宁也在花园里看到撒姆·威登举着酒杯,假模假样的温文尔雅,和艾瑟尔交锋。宁宁还在马车里看到撒姆·威登,喜怒无常,将下等的垃圾肆意玩弄支使,傲慢的冷酷。
宁宁唔了一声。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撒姆·威登。她在脑子里和小柔说。
“看到了。”
“他是个人渣。”
诚然这种事情似乎也不应该在异人的面前说,但,他们这出半真半假的戏原本就是为了遮挡另一件事。撒姆·威登已经对他们这出闹剧失去了兴趣,一个圣殿高贵的骑士出于某种缘故向一个卑微的送圣餐的孩子投以注目,他不在乎这种事情。
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失礼了,我想大公在找我。”他表现得非常体贴,非常善解人意。这个人非常擅长将他隐藏在礼貌之下的真实意图表达出来。——或者那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他想表达——此刻,他认为他在这里是个碍事的人。男人站在那里,姿态优雅,神情温和开朗,友好又热情。但那种温和和骑士对比,有更加明显的不同。那种温和带着让人屏息的危险的力量,是俊美的、邪恶的、……充满致命的诱惑的。
在他的笑容注视之后,会有寒毛和不自觉的被吸引一同立起。
“容我先告退,艾瑟尔冕下。”
艾瑟尔以那种和气温文的态度意思意思地挽留:“和您聊天很愉快,威登伯爵。”
撒姆·威登以同样的态度微点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