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儿子没有那些世家望族的毛病,自诩清高,自命不凡,咱们冯家本身就是武人出身,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和武人在一起,反而更自在。”冯紫英坦然道:“很多时候怀昌公也觉得由我来和武人交涉更方便更好办,这不好么?”
“龙禁尉只怕对此等情形不太乐见。”冯唐不得不提醒一句。
“的确如此,如果是以往的龙禁尉或许是这样,但是当下朝局,龙禁尉自顾不暇,卢嵩连自己的定位都还没找到,还顾得到我么?”冯紫英轻轻笑道。
“紫英,你究竟想做什么?”冯唐终于有些sè变了,“你可莫要胆大妄为,自误误人。”
冯紫英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道:“儿子没做什么啊,不就是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当首辅了,也该做一个能掌控朝政不受人干扰做心中所想之事的首辅啊,那武人不就该是儿子手中一个有力臂助么?没有他们,儿子又怎么能放心大胆地去实现儿子xiōng中的抱负?”
冯唐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好一阵后才涩声问道:“紫英,那你告诉为父,你心中的抱负又是如何?”
“儿子心中的抱负,怎么说呢?”冯紫英神sè严肃起来,“或许就像《礼记》中所描述的大同世界,但是那太虚无缥缈了,具体一点的说,我希望朝廷治下的百姓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各行其责,而作为朝廷,理应为治下子民争取更好的生存环境,开疆拓土也好,发展工商农业也好,内无隐患,外压qiáng敌,……”
冯唐为之咋舌,迟疑着道:“紫英,你这个抱负可有些太远大了,就算是当了首辅也未必能实现得了,大周朝的这个情形,首辅也未必当得如意。”
“所以儿子才会这般考虑更周全一些,咱们朝中这些个士林文臣过于拘泥不化,一味觉得只有他们才能问政理政,事实上文韬武略,各有所长,未必就非要贬低谁压倒谁。”
冯紫英的话冯唐现在算是听明白了,按照冯紫英的意思,就是要和武人结盟,用提升武人地位来充实自家实力,为日后秉政不受干扰打好基础。
但这个宏图抱负可真的不容易实现,走到某个高度时,你也未必就如此想了。
沉吟良久,冯唐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紫英,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给为父撂一句实话,你未来的真实想法究竟是想走到哪一步?”
任何一个想要抓牢军权的人不言而喻都是有着某种企图的,冯唐不能不做此想。
朝廷文臣是通过体系来收揽军权的,但是却由于以文驭武的这种模式很难得到武人真心拥戴,这也造就了皇帝往往更受武人的认可。
不过马上皇帝是打江山时候的,一旦回到太平之时,就还得要依靠文臣来治理江山,所以这又迫使皇帝不得不将文臣提到更高的位置来,这也成了一个悖论。
“父亲,您让儿子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呢?”冯紫英笑了起来,“之前儿子就说了,儿子的抱负就是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为孜孜不倦地向着这个方向去努力,至于说其他也不是儿子所要考虑的,很多时候,也许就是走到那一步,就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了不是?现在去谈那些不切实际的未免太早了。”
冯唐深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紫英,你记住,你要明白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就好,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至于为父这边,需要为父怎么做,你就开口,但要和为父说明白。”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冯紫英当然明白父亲的告戒和提醒,点点头:“父亲放心,儿子从来就不是鲁莽孟浪之辈,这一点父亲该明白。”
虽然未曾挑明,但冯唐也不在深问下去,他只需要提醒儿子明白在干什么就行。
儿子的表现也足以让给他放心,若无万全之策,断不会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话题冯紫英也集中在刘东旸和刘白川身上。
这两个叛将出身的武人现在已然成为冯唐的心腹,其受重视程度已经不亚于曹文诏、贺世贤和贺人龙了,亲近程度甚至比蓟镇尤家兄弟都还走得近一些了。
冯紫英也要对二人的情况做一个了详细解,以便于回去之后,如何来说服张怀昌和孙承宗将二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虽说榆林和山西二镇总兵要空缺出来,甚至随着麻承勋去荆襄镇的话,连宣府镇总兵都要空出来,但是并不意味二刘就可以去接任总兵。
无论冯紫英怎么举荐,朝廷也不会任由如此重要位置全数由西北来人出任,这不符合朝廷的平衡策略,即便是冯唐隐退进入五军都督府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