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的江南商人们让冯紫英陷入了包围圈里,但他还不能不以礼相待。
就目前来说,他在江南圈子里主要还是集中在商人这个群体中,或者说有一部分士绅,但也基本上是和海贸、工商有着交织,不以田租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这一群人中。
在整个士绅群体中,他的影响力还不足。
冯紫英把整个江南士绅分成了几块。
一块是以商养文,经商发达了,开始培养子弟读书走仕途,但这一块还不成气候。
主导力量是以田租为生的传统地主,他们依靠相对稳定的田租可以有更多的jīng力来培养子弟读书,形成传统士绅。
还有一块就是本是传统士绅,但是愿意接受新的思想,意识到工商贸易的丰厚利润,开始转型,兼顾工商和土地收益,这一块比例也不小。
剩下的就是纯粹的商贾,以及贫寒士子读出来的官员逐渐形成的豪族,这两块所占的比例也不算大。
第一块和第四块都算得上是冯紫英的基本盘了,不会动摇,他们是开海之略的受益者,第三块正在急速壮大,他们觉察到了工商贸易的好处,正处于转型期,尤其是冯紫英频频提出观点支持工商贸易,并力主要给与政策扶持,自然博得了他们的好感,他们也是冯紫英拥趸。
唯有第二块,也是最大的一块,以及第五块纯粹的官员家族,他们和冯紫英没有交道。
第二块甚至还对冯紫英有着相当敌意,因为按照冯紫英在朝中给内阁的建议,就是要进一步出台法律限制田主收取田租过高,而削减甚至取缔劳役,前者打击了地主,后者解放了农民,以便于为工商业提供更多的劳动力。
虽然这个建议还只是提交到了内阁中,但是江南士绅在朝中也都是人脉深厚,自然能打听到这些消息。
像盐商属于第一块群体或者第四块群体,而翁启阳等洞庭、龙游、徽州、安福这些商帮大多属于第三块,这些较为稳定的支持者。
现在冯紫英要做的就是不断削弱第二块,将第二块群体中成员向第三块转化,将朋友盟友拥趸做得大大的,将敌人做得少少的。
冯紫英在南京逗留了七日,大大超出了最初预计的三日,连顾秉谦私下里都在和冯紫英开玩笑,说这才符合一个候任江南巡抚的身份。
冯紫英发现自己角sè转变很快,迅速从一个兵部侍郎进入了户部侍郎或者商部侍郎的角sè,和商人们的宴请、座谈可谓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如果不是时不时侯承祖还要来打扰自己,询问水师军官学校的建设事宜,他真的有点儿忘了自己这一趟来江南的本意了。
这期间布喜亚玛拉和哲哲倒是幸福了,从秦淮河到夫子庙,从清凉山到大报恩寺,玩得不亦乐乎,布喜亚玛拉也是第一次这么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出来游玩一圈,江南风光和jīng致景物饮食也都让她叹为观止。
连布喜亚玛拉自己都感慨为什么草原上这些民族都念念不忘要饮马长江,因为长江以南的风物与比草原上的苦寒相比实在是丰饶太盛,由不得他们不来。
返京途中冯紫英再度在徐州停留,又和老爹进行了一次深谈。
这一次谈话的主要内容集中在自己如果出任江南巡抚,该做那些事情。
虽然冯紫英心中有一些想法,但是毕竟老爹在仕途沉浮这么多年,对人心人性的把握更到位,也需要参考他的一些看法。
按照老爹的建议,死硬派没有必要太过迁就,无论怎么做,你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在划定了那些没法和平相处的人之后,更应该考虑如何削弱这些人的影响力才对。
最好能够为自己盟友和朋友而从这些敌人身上割取利益,这样可以一举两得。
老爹的建议也让冯紫英颇有触动,不要试图去拉拢希望渺小的人,与其那样,不如好好稳固自己的基本盘,让他们死死绑在自己的马车上,那样效果要好得多。
对文臣士人如此,对商贾如此,对武人亦是如此。
回到京中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末了。
很好的心情被途径山东时的种种感受破坏了。
今年天气有些古怪,山东旱情比当初预计的还要严峻,运河的水比起往年起码下降了四尺到五尺,这从河岸上的印痕就能看得出来。
运河如此,由此可见沿岸的地面上旱情的严重性。
除了临清出现的白莲教东向外,在济宁和东平,或者说整个兖州府的情况都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