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自出生起, 就是徐家的奴仆,从未看过外面的世界。但她的内心深处, 有着强烈的直觉——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被所谓的主人鞭挞时, 她这么想。看到有修士因是贵族,便当众yín 辱良家女子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时, 她也这么想。亲眼目睹一个幼童因为贵族小姐心情不好, 就跪在地上当狗的时候, 她更是这么想。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被所有的仙城集体通缉了。格杀令上说她“罪大恶极, 罪无可恕, 人人皆可除之”。
这意味着, 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她的敌人, 任何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动手杀了她,不管他是良民还是贱民。
她不能再冲动行事,必须极其小心才能瞒住身份。
值得庆幸的是, 他们没料到她天分非凡, 居然能在半年内筑基,对她的描述依旧停留在练气十层。而作为一个奴仆,她也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画像, 格杀令上的女人平凡得像是街边的任何一个人。
她掌握住了这个机会, 谎称自己是某个小家族的偏支,想在一个偏僻的小仙城里安顿下来。然而出乎预料的是,租借洞府的人问她要身份令牌。
“弄丢了。”七十二不知道身份令牌是什么,随口撒谎。
伙计的眼神立即变了, 又问:“那么路引呢?”
她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
“这位姑娘,没有身份也没有路引,鄙店无法租借洞府给你。”伙计语气冷淡。
七十二心知此时露怯只会招人疑窦,故意找茬:“岂有此理,出门在外谁没有个意外,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倒是要和他理论理论!”
果然,她一张狂,伙计反而让了半分:“对不住了姑娘,规矩如此,你还是尽快去找地方补办吧。”
“可恶!”她故意骂了好些气愤的话,看真的无可回转才悻悻而走。
后面没有追兵,她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想办法打听令牌和路引为何物。原来,为了防止有人以贱充良,所有的良民都有户籍,按仙城发放,每户一块身份令牌。
其户主名下的居民,可以用专门的玉简复刻一份,以此作为身份令牌。此外,有些仙城的出入必须要路引,这由各大仙城颁发,写明籍贯姓名,容貌修为,难以作假。
她两者皆无,等于是个黑户,不管到哪里都极其危险。
七十二原本隐姓埋名的计划破产,思忖片刻,干脆另辟蹊径。她找了个欺男霸女的良民,对方的修为不如她,又穷困,买不起奴仆做保镖,被她悄悄杀了。
而后,她便假扮成这人买来的女奴,堂而皇之地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这人是个鳏夫,父母早亡,也无儿女,买个女奴来暖床再寻常不过,街坊邻居无人起疑,直到她彻底摸清了良民的行事,这才趁着月黑风高消失逃逸。
修士闭关多日乃是常事,他家无人进出,邻居也道是那女奴死了,未曾多上心。直到原主人的亲戚上门,方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一主一仆全都没了行迹。
七十二一举得手,发现事情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遂信心大增,开始下一步计划。所有的良民都有血缘谱系,几乎无法冒充,她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专门挑作恶多端又有钱的人下手。
然后,利用他们收集来的资源,疯狂修炼。
这具身体或许天赋异禀,常人需要几十年的苦练才能达到的修为,她用短短十多年就做到了。
她结了丹,也成了此地臭名昭著的罪犯。
有许多次,仙城出动了贵族出身的修士,想要除掉她。可是,他们的本事又如何比得上真刀实枪从血海里杀出生路的她?
每一个死掉的对手,都会成为滋润她的养分。她就像是一棵野草,在阳光水分充沛的地方疯狂生长。
有个贵族公子见才心喜,主动阻止了要杀她的人,想要招揽她:“我乃东族之人,只要你愿意效忠我,过去你所做的一切,既往不咎。”
语气大有施恩之意。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你不咎?我本来就没错。”她浑身淌血,却大笑不止,“我和你们一样是父母生养,也有心有脑子,凭什么你们生来就高高在上,我就卑贱如牛马?”
贵族公子冷冷道:“尊卑天注定,你是在逆天而行。”
“那你怕我做什么?”她目光如电,唇边泛起冷笑,“你们都在怕我。”
他断然否认:“怕你?笑话!我只不过是念你修行不易,想要给你指一条明路罢了。”
她笑出眼泪:“你当我傻?你们当然怕我,因为我‘以下犯上’‘以卑杀贵’,却活得好好的,而且越来越好,居然没有天谴。这不就是告诉那些为奴为婢的人,我没错吗?”
围杀她的人里亦有不少奴仆,他们纵然修为比主人高,却还是低人一头,永远永远无法改变。闻她此言,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心里起了涟漪。
贵族公子心知不好,呵斥道:“妖言惑众,杀了她!”
又是激战数日。
她灵力不支,改攻为守,准备逃跑。
但在此之前,她擦去唇角的鲜血,对他们说:“我真是同情你们,人生来有脊梁,你们却自己打断了它。”
“伏法吧。”修为最高的奴仆说,“你是在和所有人作对。”
“总有人会知道我说得没错。”她挺直背脊,轻蔑道,“听说你们对我的格杀令上还管我叫七十二,哦,奴隶想要名字,就只能靠主人赐予?呵,我偏要给我自己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