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将茶盏推过来的时候,白露抬起茶盏,以杯盖拨了一拨漂浮在茶水面上的茶叶,又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这才轻轻地茗了一口。
“……如何?”赵光瑜问着,眼中暗含期待。
白露微微阖上眼睛,细细地品味了一下留在口中那清香的感觉。
许久她才恍惚地睁眼,清亮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人。
那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样大胆又放肆地盯着自己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赵光瑜突然不自在地“咳咳”了两声,僵着身子动了动,在桌下的腿悄悄地叠了起来。
要命……他居然光是被她看着,都有反应了!
“皇叔……这是何意?”白露没有错过对方悄然红透了的耳朵和脖子,她暗暗舔了舔嘴唇……
不行了!他再这样诱惑自己,她可能就忍不住把人扑倒,然后……扑倒他……
998直接打开了屏蔽,杜绝这个女人嗷嗷嗷的狼叫。
赵光瑜收敛了一下神色,颇为不悦,道:“莫喊我皇叔!只是问奴儿,这茶如何?”
“入口苦涩不已,进喉却由苦回甘,下腹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她一边说一边回味,微微扬起了下巴。
以赵光瑜的角度,阳光自窗外进来,落到她白皙无暇的脸上,可以看清她那张薄薄的面皮下那青色的血管。
那长长的睫毛,更是投射出一片阴影……
那微扬的下巴,光泽莹润……赵光瑜没能把持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努力地移开了视线,又悄悄地动了动腿,掩饰好自己……
白业还没有老糊涂,当年的洪灾对全国的破坏都是恐怖的,而那道士所言更是恐怖,他自然还是记得的。
白露无视他痉挛的手指,无视他冷汗直冒的额头,接着往下说:“那道士为您算了一卦,说您……中年丧子。”
“混账!”白业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要打断白露。
白露拼命地把自己的语速加快,飞快地说了下去:“父亲以为那游方道士是在戏弄您,将人乱棍打走,但是对方却突然消失,并留下一言:‘长子忌水,年十四后方可破。’无人将此话记在心中,但是四年前,兄长十四岁,与友人吴子清泛舟湖上,落水……”
“兄长醒过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不但忘记了一切,忘记父亲,忘记母亲,忘记奴儿,还时间错乱,似乎是活在前朝一样……大夫只说是头脑不清醒,可是一人说话思路清晰,并无前言不搭后语之举,又如何能是头脑不清醒呢!?再说了,他不是失忆了吗!?父母亲皆忘记了,又如何还记得圣人训,还记得四书五经!?”
“曾经兄长口味清淡,但是落水醒过来之后兄长喜好麻辣,那是川蜀的口味。曾经兄长最喜爱的小米白粥,四年前他醒来的第二天,反倒是要吃杏仁粥……兄长吃不得杏仁,一吃便浑身发痒。”
“曾经兄长衣着淡雅,如今他喜好锦衣华服。”
“曾经兄长不屑于与汲汲营营之辈来往,如今他所有的好友解释钻营之人,吴子清已经四年未曾来东临府拜访过父亲了。”
“曾经兄长的愿望是天地自有,如今他想要于官场专营,以求从龙之功。”
“曾经兄长待我真心真意,如今他竟算计于亲妹——卖妹求荣!!!”
“父亲!你告诉奴儿,一个人,要怎么样才可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失忆了难不成连口味都会变?连喜好都会变?连志向都会变?连为人都会变!?”
“他不是我阿兄!”白露突然尖刻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我阿兄不会这般待我!!!我阿兄早就在四年前死了,与吴子清同游,落水之后醒过来的人,不是我阿兄!!!”
……
这回的茶,是白露亲手煮的。白露这人,写诗略渣,煮茶的手艺却是远胜一般人。
茶香四溢,仔细闻一闻却发现这股香气极其清淡……然而当赵光瑜抿一口茶时,又忽的觉得方才肆意的茶香都被笼络进了自己的口中。
“王爷属意的……究竟是哪个皇子呢?”她平平淡淡地放下了茶壶,又挑了挑炉火。
寂静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相对无言。茶水沸腾的咕噜声,伴随着袅袅水蒸气与若有若无的茶香,四处溢开。
她问得那般直白,直白得让赵光瑜下意识地楞了一下。
“我以为,奴儿会婉转一些,”赵光瑜轻笑着,“却不料你这般……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