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子,高高在上,莫名遭受挫折,却不得宣扬,只能秘密调查,实在愤恨难当。
“我给你揽了件差事。”宋鸣珂故作轻松,提起御前所言,将策论任务抛给他。
宋显琛哭笑不得,可他躲在房内无所事事,思考改革之道,或许能缓解病中苦恼。
当下,他边听妹妹讲述要领,边提笔记录,猛然惊觉,她自何时起对政事如此上心?且观点独到,极有条理,半点不像那成天只爱打扮的小公主!
宋鸣珂留意到兄长笔迹越发凝滞,视线相触,她已猜测他有疑,浅笑道:“这本是徐先生的理论,正好我今日受大儒们启发,茅塞顿开……咱们继续,你若想到再补充。”
觉察兄长疑虑渐消,她暗地松了口气。
看来,她不光要假扮成男子,还得装嫩!
宋显琛指手画脚外加笔墨交流,连日阴着的脸总算展露一缕晴丝。
半柱香后,李太医领着药童前来复诊,见太子因公主到来而舒展愁眉,大大勉励了一番。
宋鸣珂问起父兄病情,李太医如有难言之隐,安抚道:“公主且放心,太子殿下力气恢复,保持心情愉快,自会有好转。”
他避重就轻,绕过皇帝的病情。
宋鸣珂已非愚笨稚女,自然懂他没说出口的,才是至关重要的部分。
李太医又道:“去年暖冬,而今年的雪比起往年早了一月有余,怕是……极寒将至,不利于龙体康复。”
宋鸣珂黯然,起身对李太医盈盈一福:“若论亲戚辈分,我该尊您为表舅公,多年来蒙您照拂,心中不胜感激。陛下的病,还请费神劳心,鼎力为之。”
“公主此言让臣情何以堪!为陛下和殿下解忧,乃臣者本份,老臣定当鞠躬尽瘁,绝无懈怠。”李太医大惊,慌忙还礼。
他从药箱中取了一小小红瓷瓶:“此药粉,含服后半天内嗓子低沉沙哑,对人体无害。如公主替太子参加盛会,需掩盖嗓音,不妨一试。”
宋鸣珂本寄望于兄长的毒能尽快清除,而今李太医特地准备药粉,无疑暗示她,短期内她还得以太子身份示人。
为今之计,见步行步。
李太医告退后,宋鸣珂不愿打扰兄长休息,正欲辞别,忽记起霍家世子塞给她一盒子,遂从袍袖内翻出,递向宋显琛:“秋园讲学时,大表哥给的。”
他淡淡一笑,没接。
宋鸣珂微怔,了悟:“……给我的?”
宋显琛示意她抽开盒盖,内里整整齐齐排满了各色花形酥心糖,颗颗精致。
她欢呼一声,素指拈起一块绿的,先投喂兄长,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红的。
造型别致、口味独特的酥心糖,前生她吃过几次,印象深刻,兄长离世后,她再未品尝过。
甘醇甜味与酥松口感,使她沉重心情略微好转,忆及大表哥说“老规矩,千万别告诉她是……”,她懵懵懂懂,估摸着他时常托兄长转交,但为何不让她知晓?
舌尖甜味蔓延至心头,冲淡了她因雪灾产生的忧思与挫败。
雪灾预防措施,不宜令兄长用神,何不……请教两位表兄?
东宫寝殿内金碧辉煌,奢华陈设锥心刺目。
记忆中,康佑十七年九月,悲泣声、呼痛声、哀嚎声响彻宫门之外。
除去奉太子之命前去询问公主情况的余桐,东宫随行宦官和霍家有关仆役统统杖毙。
最终,二皇兄扶摇直上,与他敌对的势力全被打压。
往事历历在目,宋鸣珂心有余悸。此际无凭无据,她无法指控任何人。
一对天家母女各怀心事,伫立良久,直至药侍小童奉药入内。
皇后坐到榻边,支起宋显琛上半身,小心翼翼往他嘴里灌药,嘴上念着佛祖菩萨老祖宗,任由泪水倾泻。
身为一国之后,六宫之首,她性子不算软弱,偏生两个儿子是她的软肋,一旦出了差错,便心神大乱。
前世她痛失长子,再失次子,从此一蹶不振。这痛楚,岂可再受一回?
小半个时辰后,宋显琛脸色由青转白,惺忪睁眼。
“好孩子!你醒了!”皇后几乎哭出声来,“李太医!李太医!”
李太医闻声,放下药膳,上前号脉。
宋显琛十分虚弱,嘴巴张开,只发出“荷荷”呼气声。
李太医仔细瞧过他喉咙,迟疑片刻:“回禀皇后,此毒积聚在喉底,需研制对应解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解。”
“此话何意?”
“太子暂时……不能言语。”
皇后和宋鸣珂齐声发问:“暂时是多久?”
“臣目前尚不能确认,快则数日,迟则数月,甚至更久。”李太医半白眉头拧成“川”字。
倘若此话出自旁人之口,皇后定会怒斥一顿,将其革职撵出皇宫。
但李太医沾亲带故是她表舅,看着她成长,医术高明,颇得宠信。他既有此言,只怕真需要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