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忽然恶从胆边来,那张为世人所熟悉的慈眉善目的脸上,瞬间涌起了一抹戾色。
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罢了。
短暂的怨愤之后,一种莫名的恐惧再次占据了她的心房。
若我真行此恶事,如来无论是否掌握证据,都会以督导取经不利,有碍弘扬佛法的罪名将我惩办,虽然西行队伍覆灭暂时断了如来聚拢东土信众香火愿力的念想,但若是因此惹来如来的雷霆震怒,于自己而言,可谓是得不偿失,无论是那猴子,还是取经队伍中的其余四人,他日无论是封佛还是授予菩萨、罗汉、使者之果位,都只是如来用来制衡我的棋子罢了,他虽然对我抢其风头,享受其本该拥有的香火愿力极其不满,但我毕竟对世人做过许多善事,对佛门扩展立下的许多功劳在灵山之中可谓是有目共睹,如来若是贸然将我打压、驱逐的话,必定会遭致人心浮动,所以,若是这师徒五人平安到达灵山,如来亦不会太过怠慢于我,只会以取经有功为由授予他们佛陀或是菩萨之位,让他们对风头正盛的我进行牵制平衡。
分而制衡,从来都是上位者驭下的不二法门。
若是凡世朝廷,我自当功成身退,明哲保身,但是西天灵山,却是以实力为尊之处,若是我能在他们安全到达灵山之前将修为突破玄仙巅峰的桎梏,迈入地圣境界的话,如来自当对我刮目相看,毕竟,这灵山之中,除了如来之外,也就弥勒和燃灯实力在地圣中阶。
玄仙地圣,一步之差,咫尺天涯!
六耳猕猴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轻微的举动,居然会被隐藏在暗处的观音看在眼里,还成了后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即使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从唐僧自断心脉,他挥棒击杀银头揭缔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成就那所谓的正果,只可能与佛门不死不休!
现在,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石门的缝隙,进入了三妖的洞府之中。
贤弟,干一杯!”一个身高五米,身着紫金色连环甲,狮头人身的大汉朗声叫道,然后不紧不慢地举起了一个口若海碗,其中盛满了烈酒的青铜酒杯。
干!”一个鼻如水管,目似铜环,象头人身的大汉豪气干云地应和道,一只皮糙肉厚,约摸锅盖大小的巨掌当即拿起了一个同样硕大,同样盛满了红澄澄烈酒的青铜酒杯,和青狮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
当!酒杯凶猛碰撞,无数滴酒渍欢快地飞出,宛若挣脱了束缚的飞鸟,显得无比的酣畅淋漓。
两妖王皆张大嘴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排排钢锥般的狮牙在从缝隙间射入的的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两枚碗口粗细,银光闪闪的象牙如同两把斜插在其脸上的利刃。
青狮白象,一样的狰狞可怖,一样的暴戾骇人。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长发及肩,白衣飘飘的人类青年。
白皙的面容,宛若粉妆玉砌,或许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见到了,都要嫉妒三分,上天似乎都有些可惜,他是个男人。
浓密漆黑的眉毛,仿佛艺术家用刻刀浸染了墨汁后深深地刻上去的一般,格外的深邃,漆黑,透亮。
一双纤细而狭长的丹凤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宛若熬夜星辰般璀璨明亮。
他轻挥衣袖,伸出那白玉般洁净无瑕的手,缓缓地放入翡翠打制的餐盘之中,拿起一块食物,轻轻地放入嘴里。
一姿一态极尽优雅,其浑然天成的儒雅与飘逸,比起后世的诗仙李白恐怕都不遑多让。
只是,那比皇宫的玉器还要高档华美的玉碟里所盛放的,竟然是几片鲜血淋漓的生肉。
那不是牛肉,不是羊肉,更不是猪肉,因为,一块平滑细嫩,还沾染着丝丝血渍的肉片上,赫然长着两颗人类的眼睛,一左一右,整齐排列,两道浓黑的眉毛依旧稳稳地站立在其上,仿佛至死也不愿离开对方的情人。
这盛放在玉碟中的,是一张活生生的人脸!
三弟,你怎么就不和我们一起喝两杯呢?”青狮精晃动着足有后世篮球大小的脑袋,醉眼惺忪地看着对面正在吃人肉的儒雅青年,一字字地问。
就是,三弟你这是怎么了?平时喝酒,你不是挺厉害的吗?”白象也直勾勾地看着那白衣青年,不解地问。
没什么,今天我只想吃肉,不想喝酒。”儒雅青年不紧不慢地答道,然后抓起一块人肉送入嘴里,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你今天是真不打算喝了,你该不会是开哥哥我的玩笑吧?”青狮精玩味地看着儒雅青年,略带挑逗地道,然后拿起酒壶,亲自斟满了一杯酒,缓缓地放在了青年的面前。
我说过,今天不喝就不喝。”儒雅的青年冷哼一声,白净如玉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紫青色,手轻轻一挥,“嘭”的一下把酒杯打翻,泼洒而出的酒立时淌满了整张大理石打制而成的圆桌。
三弟,你这是?”青狮睁大眼睛,有些愣然地看着面露愠色的白衣青年,酒也在瞬间醒了大半。
他万万没有想到,向来豁达洒脱的青年,竟会在突然间做出如此乖张的举动。
大鹏,你这是撒哪门子气呢?”白象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深邃的目光直刺大鹏双眸。
你就是撒再大的气,你就是把这几坛酒全都泼到我和大哥的脸上和身上,你,还有我们,也摆脱不了佛门的掌控,因为,文殊、普贤还有如来都分别在我们的神魂之中留下了一缕精神印记,只要对他们稍有不从,他们弹指间就可以让我们灰飞烟灭。”
我知道,这我当然知道。”大鹏咬着牙,一字字地道,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也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狰狞,右手五指紧扣桌面,五个深达半寸的指印触目而惊心。
可是,难道我们就要自暴自弃,终日在这狮驼岭中醉生梦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