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响剑手里的长剑慢慢放下了。
那光头见占了上风,得意得龇了黄牙大笑,唾沫星子混着烟臭味不停地从嘴里爆出来。
“我们小段可真是长大了,不能小瞧了,”光头说,“想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书呆子,蹲在你爸床头‘呜呜’哭,跟狗似的……谁知上了高中就像变了个人?怎么,以为自己长高了翅膀硬了——”
“咚”的一声闷响,光头的话被拦腰打断,再说不下去了。
紧接着,李珍檬觉得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松,身后的人像块死肉一样颓然倒地。她赶紧朝旁避开一步,大口大口地喘过气来。
段响剑把抓着人的手一松,任由那人“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顾叔叔,你来了?”他看着巷子口的人说。
来人叹了口气,扔掉手里的碎砖。
“你又打架,你妈妈会担心的。”他说。
光头那五个已经互相搀着扶着溜走了。原来地上的肉块并不是从他们身上削下来的——只是当时段响剑正好戳破了旁边的垃圾袋,里面的厨余垃圾洒了出来。
他只是用剑柄把那几人打翻在地,大约断了几根骨头。
当前时间是傍晚五点过半,将近六点,寻常人家快要吃晚饭的时间段。
地点是那条巷子旁边的小饭馆,闹哄哄的,生意兴隆。
靠墙的小桌子边上坐着三个人。连李珍檬也被叫住,说是“一起吃个便饭”。
服务员说声“久等”,倒了茶水就下去了。
“我妈妈借钱是做什么去?”段响剑说,“你知道吗?”
面前的男人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她去出摊,拐弯的时候旁边有辆车突然变道急转弯,她来不及躲,把人家的车门给蹭了,”顾叔叔说,“那车是辆宾利,开车的是专职驾驶员,下来就指着车门说,补漆要十万。”
……怪不得那天段响剑妈妈突然急急忙忙地回来,原来是回来拿钱……李珍檬想起当时的事了。
“补个漆要十万?”她犹豫了一下说,“进口车有这么贵的吗?而且对方突然变道,不应该是阿姨的责任吧?”
顾叔叔摇头,叹了口气:“当时她也吓慌了,没主意,说家里没那么多钱,要打电话找我商量商量;驾驶员说来不及了,急着要去接老板,有多少给多少,剩下的先打个欠条……”
李珍檬明白了,旁边那个不说话的人想必也明白了。
“她要是稍微机灵一些……”顾叔叔话头一顿,“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也不能怪她……”
菜上来了,简单的三菜一汤,炒茄子,油焖笋,家常排骨,番茄蛋花汤。顾叔叔说了句“菜不太好,凑合吃吧”,也不多客气,自己先拿起了筷子。
“所以这十万块是真的?”段响剑说。
“是真的,”顾叔叔说,“我说要是不够,我可以凑一点,但她说什么也不要我的钱,非要自己去找老债主——”
没听他说完,段响剑抓起书包和他的笛子,拉开座椅,朝门口大步走了过去。
李珍檬想喊他,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看着他推开小饭店的玻璃门,穿身而出。
要不……自己也走吧?李珍檬看看面前的小餐桌,有点坐不住。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人突然问她。
李珍檬犹豫了一下,报了自己姓名。
“你是响剑的同班同学?”顾叔叔又问。
“是……”
对面的人笑了笑:“我记得他说,你是他女朋友?”
李珍檬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低头喝水。
顾叔叔又“哈哈”笑了两声,换了个话题:“其实刚开始听说响剑转去你们学校的时候,我还挺担心的,想着你们私立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会不会被欺负……”
“……还好吧,”李珍檬说,“其实也不全都是有钱人……而且也不一定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会欺负人啊。”
顾叔叔叹了口气:“他以前在三中,班上同学本来还相处得不错,后来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那些男生就嘲他,打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李珍檬想象了一下,胸口有些发紧。
“他妈妈也去学校找过老师反映,结果老师把这事在班上公开一说,那些人马上欺负得更厉害了,”顾叔叔说,“响剑很懂事很老成,反过来劝他妈妈不要往心里去……结果那天,他们班男生编了首歌,把他妈妈编进去了。”
顾叔叔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事李珍檬也知道了。
中考前就被副校长亲自挖来,免了全年学费的尖子高材生,因为在校内打架斗殴,从公立学校转学来了这里。
还一来就是年段垫底班。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顾叔叔说,“我本来怕他在新环境里不适应,和同学合不来,不过现在看着……”
“顾叔叔,你别担心,”李珍檬说,“我们班同学……不是那样的人。”
对面的男人抬眉朝她一望。
“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话少,不怎么容易接近,不过后来玩开了,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李珍檬说,“你就放心吧——要是有人敢欺负他,都不用他自己动手,我们班男生先替他冲了。”
这是实话,没有半点夸张。
“而且我们的老师也不是那样的老师,”李珍檬说,“他……”
想了想林落焰……李珍檬一时语塞,有点夸不出口。
“反正……反正你就别瞎操心了!”
顾叔叔听她说的,出一口气,然后“哈哈”笑了:“说的也是,再说还有你照顾。”
……虽然这话有点奇怪,不过……
不过今天就算了吧。
李珍檬红了下脸,低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