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东西收拾一下,你和二叔回去住。”
栓子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商枝的话,等想明白了,他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跳起来收拾衣裳。
商枝买的东西,他想都扔掉,盘起一团,打开窗户就要丢进水塘里,手忽然收回来,都是她送给他的,他不要白不要!
磨磨蹭蹭,小半个时辰,他背着硕大的包袱出来。
商枝挑了挑眉,她给他置办这么多东西?
栓子被商枝盯得不自在,脸颊发烫,一眼瞪过去,大步离去。
商枝就着昏黄地油灯,看见他泛红的眼尾,轻轻叹一声。
送走他们两个,商枝去栓子留宿的房间打扫,床上的床单、被单一并全都带走,空空荡荡。
“臭小子!”
商枝又气又好笑。
——
鹿鸣宴。
鹿鸣宴是用来同科举人结交,联络感情的宴会。
薛慎之身着白色直裾袍,坐在一众新科举人的面前。
宴会大厅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随同着所有人,给主考和副考官行礼答谢。
礼毕,薛慎之随同众人坐回座位上。
在奏鹿鸣乐,吟诵鹿鸣诗之后,便到了本次鹿鸣宴最精彩的环节——吟诗。
这时,一个新科举人站起来说道:“今日鹿鸣宴,诸位同窗,何不赋诗一首,以酒助兴?”
鹿鸣宴赋诗要应景,而举人是获得做官的资格,自然要表达一番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凌云壮志。
薛慎之作为解元,自然第一个便是他。
诸位新科举人齐刷刷看向薛慎之。
龚县令不由得笑道:“薛解元,便由你做一首开场诗,抛砖引玉。”
众人附声道:“我等景仰薛解元已久,今日能见识一番薛解元的才华,是我等之幸。”
这一句话,把薛慎之捧得很高。
在座的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而薛慎之的大名早已名扬儋州府城,众人只知他是八岁的童生,却不知他是哪年生员,之后却又突然冒出来劫走解元的名次,自然让某些对解元之名志在必得的人,心生不满。
此人便是乡试第二名亚元王珉,他朗声笑道:“薛解元必有佳作,让大家欣赏一二。”
薛慎之缓缓起身,他沉吟了数息,正准备开口,就听人冷笑一声,一道人影从人群里走出来,“解元?他能是什么解元?区区一介童生,连乡试的资格也没有,如何考取解元?”
贺平章冷声说道:“诸位同窗,你们怕是不知道,薛慎之是嘉远末年考中的童生,之后一直未曾参加县试,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又是凭什么参加乡试科举的?”
薛慎之在见到贺平章的一刹那,眸光微微转冷,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贺平章见大家变了脸色,薛慎之心虚地没有辩解,愈发得意起来,“连参加乡试资格的人都没有,是如何考取乡试解元。薛兄,你说说是用什么办法?让大家长长眼界?”
众人十分震惊,似乎没有料到会有内情。
在座的都是清河镇举人,自然清楚历年来县试榜单,细细回想,的确没有薛慎之。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乡试不比书院测考,而是国家大事,若是薛慎之不是秀才功名,如今又夺得解元,闹出去,不止是清河县县令要遭殃,其他官员都是要遭受牵连!
眼看着场面要乱起来,龚县令怒喝一声:“肃静!你们当乡试是儿戏,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参加吗?你们都是国之栋梁,经过重重严苛考试选拔出来,怎就如此沉不住气!”
有人疑惑的问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本官的乌纱帽还要,也无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为他替补秀才功名!”龚县令面色阴郁,沉冷的望着贺平章。
贺平章头皮发麻,心里起了退缩之意。可他认定薛慎之是受龚县令相助,方才得以挂名参加乡试!
他咬咬牙,豁出去道:“薛慎之若是清白,为何不辩解?”
薛慎之坦然自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顿了顿,他看着诸位举人,然后作揖道:“学生嘉远末年生员,大人们大可查看,向诸位公示,以证清白!”
贺平章立即反驳,“一派胡言!嘉远末年府试,你落河险些身亡,是你大哥救你上来溺亡,家中操办你大哥丧事,疏忽与你,因此你昏倒在田沟里三日,错过府试!你如何考中的秀才?”他神色激愤,声色俱厉道:“各位同窗们,我们十年寒窗苦读,熬干了心血,却不及一个神童之名!有人帮他作弊挂名秀才,帮着他参加乡试!若是如此不公允,这举业……不考也罢!”
这一下子,几乎犯下众怒。如果只是因为神童之名,便能够得到便利,轻轻松松参加乡试,那么这解元的头衔,又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王珉携着众人起身请示,“学生们恳请老师彻查,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贺平章看着众人愤愤不平,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得意,他要叫薛慎之成为人人不齿的臭虫!
巡抚大人参加清河县的鹿鸣宴,便是因为解元与亚元皆是出自清河县,却未曾料到看一出大戏!
有人质疑解元身份作假,若是闹到晋元帝耳中,只怕他也要受牵连!
他冷冷地瞥贺平章一眼,沉声道:“龚县令,此事你该作何处理?”
“彻查!”
龚县令拂袖而起,命人开库取出嘉远末年薛慎之的考卷!
府试成绩出来,考卷随着名次一并发放给各县,封存在衙门库房。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等着龚县令给诸位一个交代。
几刻钟后,师爷将考卷取来,封面上便是一个名次,一个大大的‘第二名’被圈起来,下面有主考官与副考官的签名,他的功名几乎无可置疑!
师爷呈给诸位举人过目,字迹与薛慎之如今相似,却十分稚嫩,少了锋芒。考卷黄旧,可以证明年代久远。只是,他们内心依旧存疑,当年的第二名可不是薛慎之。
考卷最后方才摆放在巡抚面前,他一一过目,以八岁稚龄做的答卷来说,的确惊才绝艳。
“龚县令,本官记得嘉远末年,第二名并非薛解元。”
贺平章一愣,第二名?
随即,他心中大喜,定是龚县令为彰显薛慎之的才华,故意将他的名次提高了!
如此一来,最好是夺去薛慎之的功名,终生禁考!
而这狗官,褫夺乌纱帽!
若不是薛慎之横插一脚,说不定……第八十一名就是他?
龚县令叹道:“薛解元当年是抱病参加府试,方才发挥失利,未能得到案首之名。他参考的目的,便是为全他大哥的临终之言。可他不过八岁稚龄,未免锋芒太露,祈求本官降低他的名次,给后人一个机会。本官酌情考量,连夜与主考官讨论,最后降低他的名次,由原来的第二名,到最后的一百名!”
众人恍然大悟,莫怪那一年只有九十九名秀才,历年都是录取一百名!
“不可能!你们撒谎!”贺平章猛地抬起头,厉声指责道:“哪有人愿意降低自己的功名?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
薛慎之才八岁,如果他真的参加府试,怎么能考到第二名?
太荒唐!
说来也巧,其中有一个便是嘉远末年的考生,他端详薛慎之半晌,忽而拍案道:“原来薛解元你就是那个赤足赶考的小男孩?我记起来了,当时我排队在末尾,即将要闭院时,一个七八岁男童,脸色通红,似乎在生病,除了笔墨纸砚外,其余一概不带,正是因此,我的印象才份外深刻。”
他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人,仿若被冻住一般,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薛慎之。
春寒料峭,赤足,挨饿,带病参加府试,并且获得第二名,这是该有多大的毅力?
无人能够再说出指责他的话,纷纷惭愧,毕竟自问他们自己,未必能够做到!
早在龚县令拿出薛慎之考卷时,众人心中便已经释疑,只是最后一点的不解,在龚县令的解释下消散,而今又有同科举人作证,自然是做不得假!
更何况,他们深信不疑,天子对科考的重视程度,无人敢押上乌纱帽作假。
就算龚县令有意帮助薛慎之,他的上峰也是不可能答应!
主副考官的签名,便是担保,若是捅出篓子,全都得丢去乌纱帽。薛慎之不过一介寒门仕子,谁愿为他犯下大不韪的错?
巡抚大人把考卷扔在贺平章脚边,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贺平章慌张的翻开考卷,细细比对之后,用力抓着考卷的手指骨泛白,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竟……竟是真的……
有人为薛慎之开腔道:“这人是同科乡试考生,怕是未能及第,心生嫉妒,煽动大家攻讦薛解元。薛解元八岁便知科举艰辛,为给其他考生机遇,舍弃自己功名,乃是士林典范,能和他同科,是我们的福气。反而此等心术不正的奸佞小人,品行欠缺,枉为读书人!不配参加科举!”
“学生曾见他出入花楼酒坊,赌博欠下大笔利子钱,我等以与他同科乡试为耻!”
众人哗然,似乎没有料到贺平章竟是赌徒!
巡抚大人道:“你们言之有理。学子不单是要有学问,更重要的是人品,若是德行有失,品行不端,如何为官清正,造福百姓?本官会禀明州府学官,革黜他的功名!”
贺平章慌了,巡抚有权利剥夺他的功名!他不止是朝廷三品官员,更重要的是此次皇上钦点的主考官!禀明州府学官,不过是一个章程,他说革黜功名显然是定局!
“大人,学生糊涂,请给我一次机会!”贺平章连连磕头告饶,革黜功名,他需要重头开始!
“拖下去!”巡抚不耐烦,一挥手,兵卫将贺平章捂嘴拖出去。
贺平章‘唔唔’挣扎,被重重丢到门外,他倒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薛慎之从一个童生,摇身一变,成为府试第二名,他不重功名,受到众人吹捧。
而他从一个秀才,沦落到白身!
所有的结果和他预想的相反。
气急攻心,贺平章喉间涌出腥甜,两眼发黑,倒在大街上。
——
贺平章醒过来,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家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砸落一地,像是被山匪扫荡抢掠一番。
邓氏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丢了魂似的坐在院子里。
贺良广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断掉的旱烟杆,脸上几道血痕,眼眶青紫。
他吓一大跳,急切的问道:“爹,发生何事了?”
贺平章一出声,贺良广回过神来,目光冷厉,抄起地上的木棍朝他身上狠狠打去!
“我打死你这不学好的蠢材!家里掏空家底,做尽恶事供你科考,你不好好念书,拿着银子吃喝嫖赌,欠下一屁股赌债,你是要逼死我和你娘!”贺良广目眦欲裂,从未想过他们寄予厚望,乖顺听话的儿子,会变得如此不堪!
一百四十多两的银子,像一座大山,几乎想要他们给压垮!
就算把他们的命给抵出去,也不值这个钱!
那些市井地痞,都是逞凶斗恶之徒,将家里值钱的全都扫荡一空,并且放话,明日再来,若是凑不齐银子,拿命来抵!
贺平章抱着头在院子里跳来跳去,躲避贺良广的抽打,几闷棍落在他的身上,骨头都似要被打断了!
邓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咒骂贺平章是个讨债鬼,“我咋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早知你是个讨债鬼,生下来就该丢尿桶溺死你,免得你害苦我和你爹!”
胡氏收拾东西,抱着两岁的女儿,冷眼看着鸡飞狗跳的院子,讽刺道:“生个蠢材偏当做掌心宝,我说句实话,要打死我喂野狗。我看,不等你们打死我,就被这蠢材给祸害死!我真是瞎了眼,嫁进你们贺家,一家子无用的窝囊废!考科举,中进士,进京享福?我呸!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的废物!做什么春秋大梦?”
邓氏跳起来就要打胡氏,胡氏肩膀狠狠撞向邓氏,“你敢打一个试试!我受够你们了,我要和贺平文和离。从今往后,你们一家子我不伺候了!”走到门口,她对着贺平章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周蔓,马上就要成薛宁安的媳妇!”
“你说什么?”贺平章愣住了,背上狠狠挨一棍棒,一个趔趄,被打趴在地上。
周蔓怎么能够嫁给薛宁安呢?
他哪里比不上薛宁安那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浑球?
邓氏心里知道这件事,她当时听说两家订亲,心里发酸,担忧影响贺平章乡试,便藏在肚子里没有说。
如今被胡氏说出来,邓氏也来气,觉得贺平章很没用。
“薛宁安强占周蔓的身子,还能如何?只能嫁给他!”邓氏狠狠在贺平章手臂上掐拧一把,“你宁可使银子去嫖妓,也不占周蔓的身子!你若是早些下手,还能欠赌坊里的银子?他们发话了,明天还不上,拿命来抵!”
贺平章被吓唬住,他还不想死,可那一笔巨款,该如何偿还?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爹,娘,我该死!我不学好!没有考上举人报答你们!步入歧途,欠下赌债,我该打,我猪狗不如!”说着,狠狠扇自己两巴掌,“我不想死,爹你想想办法,凑足银子给我还债……”
贺良广背脊都佝偻起来,他丢下手里的棍子,苍老地说道:“拿你爹的命去还债。”
贺平章望着贺良广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如坠冰窟。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出院子。
邓氏怕他想不开,着急的在后面追喊,“平章,平章……你去哪里?”
他去哪里?
他去凑银子!
贺平章唯一能够想到的是商枝,她有钱,这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向她求娶,商枝不肯答应。
那他就效仿薛宁安,强占她。
娶到商枝,他就有银子还债!
贺平章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心口火热,不一会儿,便到商枝新房子门前。
院门已经落栓,他绕到后院,爬上药山,跳下围墙,避开水塘,从打开的窗户里爬进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贺平章很紧张,沁出一身冷汗。
他蹭掉鞋底的厚泥,抬起头来,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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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凑巧哦!薛哥和同学们一起高考!
祝贺各位高考同学,和薛哥一样,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o(╯□╰)o,为啥各种节日小绫子都慢半拍?大约是提前一天设定更新的缘故_(:3」∠)_
啊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谁也别拦着,小绫子明天虐渣!
割韭菜一样,一把收割掉!
好鸡冻?(?>?<?)?~
爱你们,笔芯~(づ ̄3 ̄)づ╭?~
ps:幸好没有说继续保持十二点更新,不然打脸了!今天男人去加班,得给孩子陪睡,等他睡着了才爬起来写完,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修改修改错别字就一点了,没有给发出来。心里还想着留言是早上六点更新,希望能够十二点更新了,打打脸……结果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