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尖都掐进肉里,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目紧盯着商枝。
她多么希望是一场闹剧。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呢?
苏锦瑟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被遗弃的孤女,能有这广大神通!
她声音有些颤抖,重复地问一遍,“是不是有一个会医术,很厉害的商枝?”
商枝挑了挑眉,看着苏锦瑟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底布满慌乱的神色,不由得沉思。
心中那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他们素不相识,她是不是商枝,苏锦瑟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还是她是商枝触犯到她的利益,她不希望自己是商枝?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个圈就被抛出去,她觉得太可笑,两个人非富即贵,而自己不过一穷二白,何至于威胁到他们?
她更愿意相信苏锦瑟等人想找神医,问到她的名字找过来,看见她这么年轻,不太愿意相信,一时失去镇定。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这杏花村只有她一个商枝,咋可能有两个?方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的医术?”一旁的陈耀祖忍不住洋洋得意道:“除了商枝姐能担起这名头,其他人敢与她撞名吗?”
他转动着拧红的手腕,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一脸不可置信的人,忍不住嗤笑,“你们不会是上门求商枝姐治病吧?连她是谁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找上门,真够胆大的哦!”
苏易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他侧头望着似有些要崩溃地苏锦瑟,忍不住叹息,担忧她是怕集市惊马一幕得罪商枝,不能请动她出山。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看着苏锦瑟眼睫颤了颤,溢满水雾,梨花带泪地模样,一阵心疼,“阿锦,你不用担心,商姑娘不是记仇的人,她每个月能开义诊,说明她心地善良,会答应随我们入京。”
苏锦瑟泪水流得更汹涌,她巴不得商枝不肯答应!
心地太过震颤,她无法相信商枝就是秦景凌找的神医。
“我……我没有担心,就是太高兴了,终于找到神医,外祖母的病能够治愈。可是……”苏锦瑟僵硬地圆说自己的反常异样,小手紧紧攥着苏易的袖子,“哥哥,这关乎外祖母的身体,我们不能太轻率的将人请进京。商姑娘这般年轻,我相信她医术可能过人,但毕竟是在小小的清河镇,名声方才显赫。不如我们寻找一个有心疾的人,请她医治,若是能够治好,我们便下重金请她回京!”
苏易觉得苏锦瑟见到商枝之后,反应很奇怪,她说的话与表现出来的神色有些出入。
仿佛很不想商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不是很喜欢商枝吗?
难道是因为商枝欺骗他们的缘故?
“阿锦,你有这个担忧哥哥能理解,但是对郎中却是一种冒犯,日后不可这么想。”苏易提点苏锦瑟后,这才看向给陈耀祖检查手腕的商枝,他歉疚地说道:“商姑娘,我们冒昧造访,略显唐突,还请你见谅。”
商枝仿若未闻,扭动着陈耀祖的手腕,见未曾伤到筋骨,她瞪他一眼,“下回不可再莽撞,再遇见野蛮人,你这手甭想要了。”
苏易脸色一僵,野蛮人?
他暗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商姑娘,之前多有误会,他用地龙吓唬舍妹,我方才出手。”
陈耀祖哼哼几声。
商枝见陈耀祖朝他挤眉弄眼,就知道苏易说的是实情。
“哦。”商枝扛起锄头,叫上陈耀祖,“走,给我去挖鱼腥草。”
“好咧!”陈耀祖咧嘴笑,屁颠屁颠跟在商枝后面。
“商姑娘,请留步!”苏易见商枝无视他们,开口留人,“我们特地来此,诚恳地邀请商姑娘进京为外祖母治病。”
商枝淡淡地看一眼十分紧张地苏锦瑟,勾唇道:“你妹妹说得对,我医术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冒犯贵人,两位请回吧。”
苏锦瑟心中一喜,商枝的拒绝正中下怀,她强压下心里的欢喜,脸上流露出惊慌地神色,不住向商枝道歉,“商姑娘,是我失言,我只是太挂念外祖母的身体。只要姑娘愿意入京救治我的亲人,报酬随你开。”
陈耀祖气愤道:“谁稀罕你们的臭钱?她都说了不治,你们出再多的报酬也不治,烦不烦呐?你们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他讨厌这个女人一副高高施舍的模样,商枝姐可不缺钱。拿着他们给的臭钱,还脏手!
苏锦瑟眼圈发红,无措的看向苏易,“哥哥……”
苏易脸色也有些难看。
商枝嘲讽地说道:“苏公子,是我弟弟失言,他只是太担心我这个姐姐被欺负,受委屈。”
原话奉还。
苏易抿着唇,冷峻的面容紧绷,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商枝,一言不发。
苏锦瑟忍不住哀求商枝,“商姑娘……”话刚刚出口,便被商枝打断,她似笑非笑道:“苏姑娘,你真的想我去吗?”
苏锦瑟望着商枝洞若观火的眸子,心底一颤,不由得握紧双手。
“我……我……”
商枝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苏锦瑟这才发现背后一片湿冷,只是短短的交锋,她就沁出一身冷汗。
苏易见苏锦瑟浑身似虚脱一般,皱紧眉心,“身体不适?我请商姑娘给你看看……”
苏锦瑟连忙抓住苏易的手,她摇了摇头,啜泣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商姑娘得罪,连累你受她冷待。如果……我不该阻拦你,无论她医术好不好,去京城给外祖母看诊就知道了,不会治对外祖母并无多大影响,我不该多嘴。”
苏易看着她满脸自责的模样,又望着商枝渐行渐远地背影,眉峰高耸,不想她太过责怪自己,“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心诚,就一定会答应我们入京。”
苏锦瑟心中一惊,失声喊道:“哥哥!”
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轻言放弃。苏易笑道:“我决定在杏花村住下。她对我们印象不太好,做邻居的话,会让她改观的吧。”似乎想到什么,他疼惜地揉着苏锦瑟的头顶,“阿锦,你若是受不了这里的清苦,我将你送去姨祖母家中,待说动商姑娘,接你一起回京。”
那怎么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商枝和苏易单独接触!
苏锦瑟错愕苏易的决定,她忍不住劝说,“哥哥,不能不住下?这里离镇上很近,可以常来。”
苏易放眼望着山清水秀,鸡鸣狗叫,淳朴自然地杏花村,觉得在这里住下似乎还不错。
他含笑地对苏锦瑟道:“环境恶劣一些,习惯了,说不定你会喜欢。”
苏锦瑟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隐隐发青。
她不会喜欢这里,永远也不会,甚至因为这里有一个商枝,而十分的厌恶这里!
厌恶这里脏乱的环境,粗俗野蛮的村民,只要想一想将要在这里住下,头脑发晕,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她再多的挑剔与不满,也只能吞咽下去。她的反常已经让苏易起疑,若是再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怕得不偿失。
苏易在这里住下,她想做什么便十分的不方便,许多事情不能亲自出手,只能从长计议。
苏锦瑟抬起头来,已经尽数敛去眼底的阴狠,她温柔地笑道:“哥哥,为了外祖母,我能忍受这一切。”
苏易很高兴,“阿锦会疼人了。外祖母得知你愿意为她吃苦,只怕会更疼爱你,对你有求必应。”
“哥哥!”苏锦瑟听着苏易的取笑,气恼的跺了跺脚。
苏易清朗地笑了几声,神情愉悦的问清楚村民杏花村的情况,请他领路去找陈族长。
如今贺良广亡故,杏花村的里正还未选拔出来,其他事宜全由陈族长做主。
陈族长听闻苏易兄妹要在杏花村租赁房子住下来,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心中警醒,他询问道:“你们二人不像是本地人,为何在杏花村落脚住下?”
苏易十分坦然地说道:“不瞒陈族长,我们兄妹从京城而来。外祖母患心疾多年,舅舅向商姑娘求药,外祖母服用后病情稳固,减轻许多痛苦,极少再发作,便诚心求医,请商姑娘入京给外祖母治病。”他苦笑一声,“在镇上因为一场意外得罪了商姑娘,她对我们心存误会,便想住下来改变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他说得直白,孝心十足,诚意满满。
陈族长犹豫片刻,他最终点头答应,“我有一间老宅,几年不曾住人,需要收惙一番才可以住人。”
“没有问题。”苏易曾在军营一段时间,对比起军营的帐篷,这里算非常不错,岂会挑剔?
苦了苏锦瑟,她站在老宅门前,看着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屋檐屋内结满蜘蛛网,不知名的虫子四处爬行,头皮发麻,脸色惨白。
苏易顾及到苏锦瑟,让她去陈族长家中等,他吩咐车夫与婢女去镇上采购日常用具,然后问陈族长借来锄头镰刀与扫帚撮箕,去老宅打扫卫生。担心苏锦瑟久等,苏易雇隔壁邻居帮忙打扫。
隔壁正巧住着的是陈老头一家子,陈梅花听说收拾隔壁的屋子能得一两银子,忙不迭的答应,卷起袖子勤快的干活。
就这样,苏易和苏锦瑟在杏花村住下来。
——
商枝挖好一大捆鱼腥草,带到小河边清洗干净。
陈耀祖帮忙一起洗,主动帮商枝扛着回新房子晾晒在庭院里。院子里商枝专门用青石板铺拼一块平地,特地用来晒药材,这样药材就不会沾满很多灰尘。
商枝给陈耀祖倒一碗凉茶,陈耀祖连喝几碗凉茶才解渴,抬手擦掉嘴角的水渍,“商枝姐,那两个人一看就不安好心,你可千万别上当!”
“知道了。”商枝抬手敲他一个爆栗,警告道:“你不能再胡闹,若是遇见硬茬,你这手臂甭想要了。”
陈耀祖捂着脑门,气鼓鼓地跑了。
商枝叹息一声,就看见薛慎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个长而圆地西瓜。
西瓜?
商枝连忙走过去,薛慎之把篮子递给她,向她介绍道:“这是富绅送给我的,是从西域引进来的甜瓜,故名叫西瓜。它形似匾蒲,味道甘脆,汁水充沛。”
商枝眼睛发亮,还未穿越前,一入夏,她便西瓜不断,冰镇吃最爽口解暑。如今都过了西瓜旺季,在尾巴上了,别说西瓜,西瓜籽都没看见!
哪里知道,薛慎之倒是给她一个惊喜。
“富绅是从西域买来的吗?咱们清河县都见不到。”商枝觉得薛慎之考中举人的优势渐渐显现出来,不少富绅巴结他,稀罕东西往他这里送,不过她还是提醒他一句,“他们送的东西别都收下,特别是钱财地皮一类。”
薛慎之含笑道:“我只要了这个西瓜。”
商枝微微一愣,转念知道他为何收下这个西瓜,是为了给她尝鲜吧。
薛慎之并不重口腹之欲。
她看着薛慎之浅淡含笑地面容,心里涨涨地,又酸又涩。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瓜,我们去尝一尝,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甜。”商枝笑着说完,转身进屋。
薛慎之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唇边的笑容渐深,目光愈发的柔和,漫步随她走入屋内。
商枝洗干净,切成两半,许是到西瓜季节尾巴,西瓜熟得太过度。深红色,西瓜籽大又黑,比较密集。放在现代,她准得嫌弃,可看着这个瓜,觉得心里暖暖地,填的满满地,开心又激动。
她切成薄片,摆放在盘子里,端出去,放在桌子上,拿起一片递给薛慎之,“你尝一尝。”
薛慎之拿起一片给她,接过她递来的西瓜,注视着她的漆黑眸子里蕴含着柔软的光芒,浅咬一口,甜丝丝的汁液在口腔中蔓延,一直甜到心底。
商枝咬一口,西瓜甜,只是不太新鲜,口感有影响,可她却觉得这个西瓜,是自己吃过最好的一个西瓜。
不论是它的难得,还是送西瓜的人的心意。
薛慎之只吃了两小片,其他都进了商枝的肚子。
“喜欢?”薛慎之看着她把西瓜皮堆在一起,西瓜籽也装在碟子里,不禁问了一句。
商枝点头,“西瓜皮可以炒着吃,很脆很香。这西瓜籽,我留着来年育苗栽种。你看这西瓜太难得,寻常人都吃不到,吃得到的西瓜也不新鲜。如果我们能种出来,年年夏天都有吃不完的西瓜!”
“好。”
商枝看着这个西瓜,忍不住说道:“慎之,你中举不易,这些东西虽然稀罕,只要我们努力都能够拥有。”
薛慎之脸上的笑意淡去,心中失落。可听到那句‘我们’又觉得高兴。心知商枝是为他好,便主动解释道:“西瓜并非我不劳而获,富绅家中有一子年方四岁,聘请我做西席先生,为他的幼子开蒙。给的束脩有酬金、肉类与这西瓜,我只要了这个西瓜。”
商枝心中滋味一时难言,许久没有说话。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认真地说道:“商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时刻铭记在心。”他心有抱负,自然会爱惜羽毛,不会收受贿络。
商枝很愧疚,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虽然是担心薛慎之,可却是有一些不信任,深知他的秉性,自然该知道他不会轻易收受别人的东西。
“抱歉,我误会你了。”商枝暗暗自责,那一言算是糟践了他的一片真心。
薛慎之缓缓摇头,“你是为我着想。”看出她在谴责自己,叹声说道:“怨我,之前未曾将话说明白,你误会在所难免。”
商枝摇头道:“我应该对你坚信不疑。”
这话似乎取悦了薛慎之,如沐春风的笑意自眉目间流泻而出。
他心中微微一动,正要开口,院门被敲响。
商枝皱眉,不知道这时候会是谁上门。起身去开门,薛慎之道:“我去。”
“好。”商枝收拾桌子,把剩下的半边西瓜湃在井里,明天吃冰镇一下的西瓜,更爽口解暑。
薛慎之拉开院门,就看见穿着窄袖阑袍的青年男子,手里提着喜饼。
苏易看着门内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男子,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他说出来意,“我是新来的住户,姓苏名易,备一点喜饼,乡邻之间打个照面。”
薛慎之握紧门板的手微微松开,自我介绍道:“薛慎之。”
苏易拱手作揖,“薛兄,今后多多关照。”
薛慎之回一礼,温文尔雅道:“苏兄客气。”
商枝等好一会儿不见薛慎之进来,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清脆的问道:“是谁呀?”
门口两人齐齐望向商枝,薛慎之向她介绍道:“新搬来的乡邻,姓苏。”
闻言,商枝看清门外的人顿时皱紧眉心,冷着脸,不悦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姑娘,我们之间有误会,在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前,我会一直住在杏花村。”苏易直来直往,并不藏着自己的目的。
商枝忍不住扶额,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苏易见商枝神色不快,也便不留下来继续劝说,告辞离开。
薛慎之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人熟稔的对话,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喜饼,平缓地声音泛着些许的波澜,“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