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一转,商枝放下挂面,取下围裙穿上,舀两碗面粉放在盆里,在柜子里端出一碗熬得香浓的鸡汤出来,这是她打算明天早上煮面条用的。又在篮子里拿两个鸡蛋磕在碗里,搅成蛋液倒入鸡汤里面,慢慢地把面粉一点点揉好,制成细长的面条,放在沸水里煮。将剩下半碗鸡汤放在小炉子里温热,放半勺浓香的酱油,一勺猪油,盐。一筷子将面条捞出来,放进碗里折两下,洒上一把葱花。将洗干净的几颗水嫩青翠的青菜,在沸水里滚一下,铺在面条上。
薛慎之将衣服晾好出来,商枝正好将面条搁在桌子上,闻着扑鼻的香味,薛慎之拿着筷子尝一口,又鲜又香,一碗面条和汤下肚,薛慎之觉得竟然没有饱。
闻着香味出来的龚星辰,摸着肚子道:“妹妹,你不厚道,不给哥做一碗面条。”
“好,给你做一碗。”
厨房里还剩下一把细面,正好够一碗,只是没有高汤,只能用清汤,不一会儿功夫就端出来。
龚星辰呼噜呼噜的滋溜面条,咋咋呼呼地说道:“好吃!太好吃了!”舌头都快要撸不直!
商枝弯眉一笑,“如果是高汤,还要美味。”
她决定将阳春面的秘方教给酒楼的厨娘。
虽然是清汤,龚星辰很赏脸地吃的干干净净,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龚星辰舔一舔嘴唇,端着水杯漱口,喝两口水,将嘴擦干净,他揉着肚子去里屋睡大觉。
“我明天还要吃这个面!”
商枝无奈的说好,明天早点起来去买骨头熬汤。
第二天,龚星辰如愿以偿吃到阳春面,高汤做佐料,果然好吃到舌头都要吞进去。一连吃了两碗,才浑身舒畅。
他带着商枝去染坊,到的时候,工人已经全都在染布。
商枝看着院子里高高挂起来沥干的各色布料,视线停留在堆在角落里染色失败的布料。
“莲红色,桃红色,银红色,水红色染不出来。都是用红花饼做的原料,份量调制得很好。”龚星辰扯出来半截布,可惜道:“这是上好的蚕茧丝,染坏就得丢了。”
商枝失笑道:“你如果是其他的染料,这一批布可能就废了。但若是红花饼染的,我有办法挽救。”
“真的?”龚星辰高兴地不行,这一批蚕丝布染坏扔了,得损失不少银子!
商枝戏谑道:“这秘方一般染坊都知道,你什么都不懂,还敢开染坊,银子放你手里烫手!”
龚星辰理亏,干笑几声,没有狡辩。
商枝抱着一匹红花染坏的布浸泡在水缸里,弄来稻灰水倒进去,浸泡半晌,原来的红色完全褪下来恢复成原来的颜色。
商枝看着手里黄色的蚕丝织就的布,翻个白眼,“你要染那四种颜色,必须用白色蚕丝,黄色蚕茧丝染不了这四种颜色。”
龚星辰懵了,“这样啊?”
商枝斜睨他一眼,看着满庭院鲜亮颜色的布匹,突然想起来现在有一种布匹还没有,那就是毛青布,是在近代的时候才出现,她在史记上看过一段话,国外和边远地区的人都很珍爱青布,将青布视为很贵重的布料,在清朝甚至作为馈赠国外使节的礼品,宫妃也爱穿毛青布,只这一匹布可以卖九两银子。
“不如……你先调染毛青布?”商枝询问着龚星辰,寻常的颜色布庄都有,他们是新开的布庄和染坊,总要有一点新颖或者特点,这样才能快速的打开市场。
“毛青布?”龚星辰听都没有听过。
商枝让他找一个老师傅过来,商枝直接与老师傅交谈,让他先将一匹上等好布染成深青色,不用浆碾,直接沥干,再用掺胶水与豆浆的水过一遍,放在标缸里,稍微渲染一下立即取出来,布上会有隐隐约约的红光。
老师傅道:“我们这里没有标缸。”
商枝:“……”就这样还开染坊?开得下去吗?!
她恨不得拎着龚星辰的耳朵吼一下!
龚星辰触及商枝冒着凶光的眼神,瑟缩一下,硬着头皮上来道:“妹啊,你会制标缸吗?”
标缸的意思是最好的蓝靛,而制蓝靛要用菘蓝。将菘蓝的茎和叶放进缸里浸泡七天,蓝淀就制成了。再加入石灰每天用竹棍搅拌无数次,质量最好的是标缸。而搅动的浮沫撇出来晒干就是靛花,中药名是青黛,可以入药。
老师傅记住制作标缸的方法,两个人商量半个时辰,老师傅基本上算是会了。
“青黛我留着没用,正好给你炼药。”龚星辰嘿嘿傻笑,觉得拉商枝入股是十分正确的事情。
商枝觉得摊上一个傻哥哥,心好累。
从染坊回来的时候,商枝得到消息,宝翎被无罪释放,因为有人给她作证,证明宝翎出现在林子的时候,文氏已经和护卫掉进坑里被毒蝎蜇死,太后亲自派月慈姑姑将她接进宫。
虽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宝翎真的因为杀人而坐牢,丢的是皇家颜面。曹大人得了上面的话,又有人作证,这桩案子就草草的结了。
商枝沉默不语。
这时,云姑姑过来接她入宫。
文贵妃听到文氏的死讯,高兴地饮了几杯果子酒,她对商枝说道:“本宫想知道她死的时候,可有后悔帮助皇后对付本宫!她为在兴宁侯府站稳脚跟,兴宁侯早已选择扶持豫王,担心本宫产下皇子,文伯府便会支持本宫,兴宁侯着文氏给本宫下毒,无法生育子嗣。到头来,她得到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得善终!”
商枝看着文贵妃眼底的水光,心中百味杂陈,被信任的至亲下毒手,这种背叛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文氏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低看文贵妃的手段,想要拢络住兴宁侯府,安稳的过后半生。哪里知道文贵妃反而因祸得福,失去生育的能力,却宠冠后宫。文氏极力想讨好巴结的人,到最后却给不了她任何的帮助。
文贵妃笑了笑,“瞧本宫说的什么话?请你进宫,是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传话,“太后娘娘请娘娘去乾清门。”
文贵妃抚一抚鬓发,对商枝说道:“走吧,好戏开场了。”
商枝跟在文贵妃身后,来到乾清门,偌大的空地里,站满后妃与皇子公主。
皇后阴着脸,看到商枝的一刹,皱紧眉心,一张她未见过的生面孔,想着宫里的传言,她几乎猜出商枝的身份,眼底不由露出怨恨的神情。
不等皇后开腔发难,月慈姑姑搀扶着太后走出来。
嬷嬷拽着宝翎跟在身后,摁着宝翎跪在太后面前。
皇后脸色骤然一变。
“哀家太久没有出来,少了威慑力。有人将哀家的口令当做耳旁风!阳奉阴违!”太后看一眼宝翎,目光凌厉地环顾众人,“哀家禁足宝翎三个月,不过几日她跑出宫去,丢尽皇家颜面。”
宝翎脸色苍白,她跪着磕头道:“皇祖母,宝翎知错了,求求您饶过宝翎这一回!”
“哀家若是饶恕你,他日人人效仿,岂不是乱了规矩!”太后目光如刀刮过宝翎,沉声说道:“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嬷嬷将宝翎摁倒在地上,拿着廷杖啪啪地行刑。
“不要……啊……”宝翎屁股剧烈地疼痛,她紧咬着下唇,脸色惨白。
鲜血洇湿宫裙,流淌在地上,宝翎无法忍受,尖叫出声,“皇祖母……母后……救救我……好……好痛……宝翎受不了了,快要不行了……啊……”
皇后心里怨恨宝翎连累豫王,到底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看着她凄惨的模样,眼泪掉下来,想要为宝翎求情,太后视线扫来,皇后心里一寒,不敢求情。
宝翎嗷叫道:“母后,救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皇后别开脸去,不去看宝翎鲜血淋漓的模样。
宝翎绝望地趴在地上忍受着棍棒,痛得筋骨抽搐,越叫越大一声,仿佛这样就能够减轻痛苦。
众人听着宝翎凄厉地惨叫声,头皮发麻。看着宝翎痛得昏厥过去,又痛醒过来,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全都别开眼,又怕太后斥责,硬着头皮看着三十杖打完,宝翎气息奄奄趴在地上,仿佛随时都能断过气去。
“今日请你们过来,便是好好看一看,违背宫规与命令。”太后眉眼透着凌厉,指着宝翎,“这就是下场!”
胆小的被宝翎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胆大地也见识到太后的手段,心里有一把尺度,知道不能得罪太后。
太后看向高皇后,“皇后,你身为国母,统率六宫,一双儿女却都未教育好。宝翎说你挂念豫王,凤体抱恙,你便好好休养生息,教诲宝翎与豫王。至于这六宫,就由文贵妃代为执掌。”
皇后脸色‘唰’地惨白,“母后……”
“宝翎伤好之后,搬进仁寿宫。她戾气太重,陪哀家吃斋礼佛,修身养性。”太后留下这句话,月慈姑姑搀扶着离开。
皇后始终站得笔挺的身子,不由晃了晃,身后的红姑姑搀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文贵妃‘咯咯’娇笑道:“姐姐,你可得顾惜着身体。妹妹生性懒散惯了,不爱理事,你可要早点将身子养好,快些掌权,好让妹妹轻松一些。”她‘哎呀’一声,“我一个人只怕管不过来,不如请几位宫妃一起帮忙。”然后当着皇后的面,钦点几位宫妃。
皇后气急攻心,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文贵妃觉得无趣,皇后经不起刺激。
商枝看着感恩戴德的宫妃,眸光微微闪了闪,文贵妃是故意这般做。如果皇后在,一个贵妃掌管六宫,难免会惹人嫉恨,偏她请人协助,这样一来她们倒是希望文贵妃长久掌权,这样她们也能沾光。心里暗自心惊文贵妃驭人的本事!
文贵妃打个哈欠,慵懒地说道:“戏唱完了,本宫乏了,云姑姑送商姑娘出宫。”
商枝向文贵妃行礼,看着宝翎被抬走,地上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见识到如今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心思凝重的离开。
站在宫门外,商枝望着巍峨的皇宫,觉得她太渺小。即便有苏秦两家加持,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公主都是说罚就罚,皇后的权利说夺就夺,给她敲起警钟,她们并非没有权利,而是不得民心。
商枝眼中渐渐清明,一个有声望,得民心的人,若是不犯错,就算要问罪,也要再三思量,不会像对待皇后一般,毫无顾忌。
皇家顾惜颜面,同样顾忌民意。
商枝握紧拳头,迫切的希望薛慎之能够过了殿试,然后将水利与农业发展起来,当他的声望与权力高涨到等同国师的地位,或许便无人敢随便动他们。
商枝心里也生出野心,决定将伤寒,霍乱的药物,严格的把控在手心里,再将天花与结核的药物研制出来,推广出去。她在药在,她不在药不在,关键时刻定能保命!
回到屋子里,商枝便开始钻研天花的药物。
天花是一种可以自愈的病,但若是产生并发症,在这个时代便是死路一条。
薛慎之心里担忧商枝,她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捣腾。
他却也没有多少时间担忧,因为殿试到了。
殿试这一日,应试者从黎明就要入宫。
薛慎之早早的起来,从里屋出来,商枝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看着她眼底的疲惫之色,这几日想必都没有好好休息。
薛慎之从她手里接过锅铲,“我来,你先休息。”
商枝避开他的手,笑着对薛慎之道:“你快去洗漱,就这一张蛋饼,马上就好了。”
薛慎之拗不过她,打水去洗漱。
商枝将稀粥与蛋饼、咸菜摆在桌子上,“时间还早,你慢慢吃,不着急。”
薛慎之颔首,拿着卷起的一张蛋饼细嚼慢咽,吃完一碗粥,蛋饼也正好吃完。
商枝将篮子递给薛慎之,送他出门,“咱们平常心对待,不用紧张。”
“好。”薛慎之轻轻在她额头上啄吻一下,“你这几日累了,回去睡一觉,醒来时,我差不多就回来了。”
商枝点了点头,目送薛慎之坐上马车离开。
薛慎之与贡士一起进入保和殿候考,与以往的考试不同,这一次是元晋帝亲自策问,众人全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薛慎之心里同样紧张,元晋帝是主考官,读卷官都是朝中重臣,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六部尚书,詹事府詹事兼侍讲学士等一干人。
等了两刻钟,经历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薛慎之展开考卷,上面写的策问是:“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乐生,俾遂有其安欲,然后庶几尽父母斯民之任,为无愧焉……当直陈所见所知,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勿惮勿隐。”
殿试只有一日,日暮交卷。
薛慎之看着上面的题目陷入沉思,并没有如乡试、会试一般,不过几刻钟就破题应答,这一次,他足足沉思一个半时辰,才提笔作答。而殿试对字体有严格要求,必须用正体,薛慎之选用馆阁体。
“学生智识愚昧,学识疏浅,不足以奉大问。窃维陛下当亨泰之交,抚盈成之运,天下皆已大治,四海皆已无虞……”洋洋洒洒,写了近三千余字,方才收笔。
此时,已经到下晌,已经有几个人交卷。薛慎之仔细读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便递交试卷。
受卷官过来收卷,送去弥封官封存。
薛慎之收拾东西,离开皇宫,等待礼部公布名次。
阅卷官一共有八人,每人一桌,所有的考卷得圆圈最多的为佳卷,选择前十给元晋帝,钦定名次。
很快,前十的考卷呈递在御案上。
元晋帝并没有看考卷,而是拿着名单,提着朱砂笔就要圈名钦定名次。
太傅与礼部尚书道:“皇上,微臣觉得这两份文章锦绣非常,只是各有不同见解,难分高下,您亲自过目一番?”
元晋帝挑眉,接过两份文章,看一眼名字,分别是贺锦荣与薛慎之。
他看了两份答卷之后,也觉得难以抉择,各有妙处。
元晋帝问,“贺锦荣的父亲是两榜进士及第,如今是吏部左侍郎,他的才学与他父亲比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滨皱紧眉心,撇开薛慎之与他父亲的关系,他倒是更看中薛慎之的文章。
“皇上,既然两人的文章都难分高下。不如请两人进宫,您再亲自策问?”曾滨觉得元晋帝只看贺锦荣的父亲与家世,因此来钦点状元,对薛慎之着实不公平。
太傅也附应曾滨的话,“皇上,微臣觉得如此甚好。”
元晋帝摆了摆手,“准了。”
刘通立即宣两人入宫。
薛慎之与贺锦荣在宫门前相遇,两人互看一眼,目不斜视的走进勤政殿。
元晋帝看着两人逆光进来,眯着眸子,看清楚两人的容貌。目光骤然一紧,紧紧地盯着薛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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