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荣只看一眼,就知道筒车的价值。
如果能够造出来,制造者,一定能借此飞黄腾达。
贺锦荣的心脏,快速地跳动,浑身的血液沸腾。
他知道不该这样去做,那是别人的成就,可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先于他的意识做出反应。
“店家,你能给我讲讲这手摇水车是如何汲水的吗?”贺锦荣地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心虚,甚至温和中带着一点笑意。
木匠只当贺锦荣是好奇水车,将原理详细分解讲给他听,通俗易懂。
贺锦荣听得十分入神,一一记下来,大致上对水车有一定的了解。越深入了解,他在脑海中构出筒车的图纸,便越发惊叹,对薛慎之的才学折服。
他能够设计出筒车,那么一定还能制造出其他更高深,更利于农业的东西。
贺锦荣之前对薛慎之是不服气的,薛慎之比他还要小上几岁,殿试中的回答虽然精彩,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输了!
回到贺家,贺锦荣没有去探望豆豆,吩咐随从将木马送给小高氏,疾步去书房,按照记忆将筒车画出来。
贺锦荣看着图纸上的筒车,拧紧眉心,他只是看了一眼,薛慎之防备地收起来,有一些细节上并不清楚。他不懂筒车,还是刚刚才开始接触!
贺锦荣只画出一个大概,许多细节上需要改进,如果再让他看一眼,他一定能够原原本本,一丝不错地画出来。
这时,门被敲响。
小高氏推门进来,她看见贺锦荣将一页宣纸给塞进袖中,眉眼柔和地问道:“在作诗?”
“是,明天恩荣宴,我想好好表现。”贺锦荣起身,扶着小高氏坐下,询问她道:“你怎么过来了?豆豆好转了吗?”
小高氏道:“比昨天好许多。”
贺锦荣松一口气,心疼小高氏道:“豆豆一定会好起来,你别太忧心,这两日清瘦许多。”抬手去抚摸小高氏削瘦的脸颊,却被小高氏给挡住手。
“豆豆醒了一会,在问爹爹,说你为什么不去看他。还说你与府中的人一样,讨厌他了。”高氏知道仕途对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贺锦荣仕途这条路走得很艰辛,如今好不容易高中榜眼,看重恩荣宴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她觉得孩子重过一切,豆豆病重,身为孩子的父亲回府,应该去看望一眼,询问他的病情,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小高氏觉得不妥的地方,她便直接说出来,让贺锦荣知道自己的疏忽,让他下一次回府先去看望豆豆,不要让孩子失望。“相公,豆豆还小,只有三岁,是最需要爹娘陪伴在身边的时候。我知道你科举不易,需要慎之又慎。但是豆豆情况很特殊,他现在在生病,病情很凶险,他很难受,也很脆弱,睁开眼睛就在问你。你可以每天回府的时候,去陪他两刻钟吗?”
贺锦荣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布满愧疚,“今日是我做得不对,疏忽豆豆了。突然来了灵感,我想尽快将诗一蹴而就的做出来,担心耽误一时半会给忘了。”他牵着小高氏的手起来,“我们现在去看望豆豆,半天不见,我很想念他。”
小高氏跟在贺锦荣身后,与他一起去探望豆豆。孩子在生病,睡得浅,容易惊醒,如果看见心心念念的爹爹,一定会很高兴。
走出书房,贺锦荣忽而问道:“今日给豆豆治病的是商枝?”
小高氏感激地说道:“是她。若不是商姑娘,只怕豆豆还要难受几天。”病情未必会好!
贺锦荣含笑道:“你与她认识?”
小高氏脚步一顿,看向贺锦荣。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伸出援助之手,商姑娘若不是心善,便是与你相识。”贺锦荣从小高氏的神情与语气中感觉到对商枝的喜爱,“我猜想商姑娘不仅与你相识,一定也很心善,才会给豆豆治病,我们应该好好感谢她。”
小高氏皱紧眉心,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等豆豆好了之后,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感谢她的。”小高氏细细一想,觉得贺锦荣说的并没有错,“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好。”贺锦荣答应下来。
两个人进入屋子,小高氏就听见豆豆细小地哭咽声。
她心中一急,慌忙进屋,就看见豆豆蜷缩成小小一团,被子蒙住小脑袋在抽噎。
小高氏心疼地将他搂进怀中,看着豆豆哭得通红的眼睛,掏出帕子擦拭着他的眼泪,“怎么突然哭了?豆豆,身子不舒服吗?”
豆豆小手紧紧抓着小高氏的衣裳,靠进她的怀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是水洗过一般清澈纯净,“娘亲,豆豆好害怕,他们不许豆豆走出这个院子,说我会害死他们。”
小高氏眼神一厉,又怕吓到豆豆,轻柔地说道:“不会,豆豆的病已经好了。你身上的小痘痘不能见风,风一吹,它就会跑出来。豆豆,我们还需要在屋子里住一段时间,等这些小痘痘都掉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
豆豆抽噎几下,睁着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看向小高氏,“娘亲,我会乖乖听话,不让小痘痘再跑出来。”
“好。”小高氏一颗心紧紧拧着疼。
豆豆重新躺在床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贺锦荣,眼睛一亮,软糯地喊道:“爹爹!”
贺锦荣几步到床边,抱住伸出手要他抱的豆豆。
“爹爹有事情耽误,没有及时来看豆豆,是爹爹的错,罚爹爹今天陪你睡。”贺锦荣轻轻揉着豆豆的脑袋,方才他的话,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心尖。
豆豆眼睛弯弯,高兴极了。转瞬,他瘪瘪小嘴道:“娘亲说豆豆身上的小痘痘很调皮,会跑到别人的身上去。长小痘痘很难受,我不想它到别人的身上去,让他们和豆豆一样难受。爹爹,等我好了你再陪我睡,好不好?”
贺锦荣心里一软,轻轻摸着豆豆的小脸蛋,“好,爹爹等你好了,再陪你睡。”
‘吧唧’一声,豆豆在贺锦荣脸上亲一下。
贺锦荣垂目望着在怀里睡着的孩子,眉眼柔和,将他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侧头看向床边的高映月,“你把他教得很好,月儿,辛苦你了。”
小高氏摇一摇头,“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理,会判断是与非。”
贺锦荣呼吸一滞,握紧袖中的手指,那一张筒车的图纸,火烧火燎一般,让他有一瞬的难堪。
小高氏见贺锦荣脸色不对劲,关切道:“身子不适吗?豆豆已经入睡,你先回去休息。对了,身上的衣物换下来,我给你消毒,免得恩荣宴传染给其他同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眸光微微一动,小高氏已经和他一起出来,去隔壁的屋子,脱掉他的外袍。一块印章掉出来,小高氏捡起来,看着底部刻的字,她皱紧眉心道:“相公,你和豆豆接触过,你的东西不能随便赠人。”
“是吗?我忘记了。”贺锦荣笑道:“我会注意。”
小高氏点了点头,抱着贺锦荣的衣物去浆洗消毒。
贺锦荣望着小高氏离开的背影,目光一片幽邃,倒是诧异商枝能治好天花。
看一眼手中的印章,随手扔在抽屉里。
——
宝华殿。
宝翎躺在床榻上,脸色被高热烧得通红。
宫婢在一边喂汤药,一点都喂不进去,全都从嘴角流出来。勉强灌进去,她又呕吐出来。
刘太医在一旁细心的给宝翎号脉,宫婢在一旁说道:“殿下昨夜里一直喊浑身酸疼,头痛,没有力气。刘太医,殿下是因为吃一顿板子,伤口引发的高烧吗?”
刘太医不太确定,之前是按照高热治疗,给她吃的中药里加了消炎的,应该能治好伤口感染引发的发烧。退热药吃下去,不见半点效果,反而越来越烫人。
忽而,刘太医瞳孔被针扎一般,紧紧一缩,只见宝翎手臂上长红色斑疹。
“天花……这是得的天花!”刘太医快速站起来,避让开宝翎,“这病我治不好,请钟院使来治,看他能不能治好。”说着,刘太医挎着药箱子匆匆离开。
宫婢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宝翎会得天花!
这是要人命的病!
伺候的宫婢面无人色,纷纷逃出宫殿,去请钟院使。
钟院使过来查看宝翎的情况,确诊为天花。闻讯赶来的皇后,站在寝宫外,不敢入内靠近宝翎。见到钟院使出来,连忙问道:“钟院使,宝翎的病情如何了?”
“皇后娘娘,殿下染的是天花,最好调遣发过痘的人伺候殿下,将她与人隔开,免得传染给其他人。”钟院使奇怪地说道:“天花多发幼儿,按照道理说,殿下不与感染天花的人接触,不会轻易得天花。”
“那她为何染上天花?”皇后握紧双手,不敢相信宝翎会染上这个病症!
钟院使也说不出来原因,“可能是宝翎公主受到杖刑,体弱所致。”
皇后询问道:“有办法治愈吗?”
钟院使叹息道:“目前没有办法能够治天花,微臣只能给殿下调理,让她自己抵抗天花病症自愈。若是脓疱疹没有及时清洁发生感染,大罗神仙也难救。”
皇后脸色骤变,沉声说道:“本宫将宝翎交给你,她若是有个意外,唯你是问!”
钟院使叫苦不迭,不等他开口,皇后已经离开,并没有进去看一眼宝翎。
反而是太后得到消息,撤走宝华殿伺候的下人,关押在一处观察,有没有被宝翎给传染。又拨两个发过痘的人伺候宝翎,紧接着给钟院使带来一句话,“钟院使,太后说您尽力就行了。”
钟院使颔首,着手给宝翎救治。
不过几日,宝翎身上的红色斑疹,变成丘疹,又转为疱疹,溃烂流脓。
“滚!都给我滚出去!”
“嘭”地一声,宝翎将手里的铜镜狠狠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