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给李香薷盖好被子,酝酿着睡意,瞌睡虫上头,门被推开,昏黄的光线溢满室内,商枝就看见薛慎之走进来,头皮不由一麻。
“今夜你去睡隔壁?”不然明天小炸药包,又得爆炸了。
薛慎之一本正经道:“他已经五岁,该自己睡一张床,培养他独立的人格。”默了默,似乎也觉得将李商陆抱回去的后遗症很严重,“天亮之前,我将他抱回来。”
“……”
薛慎之将两只小的,全都抱过去。
再次回来,压在商枝身上,捏着她的下巴,缠绵热吻。
“你为医学院的事情,冷落我半个月。”今日好不容易早些回来歇息,薛慎之又如何能叫李商陆霸占了娘子!
商枝承受着薛慎之的热情,直至后半夜,再也承受不住,软声求饶,最后带上哭腔,薛慎之才罢休。
第二日。
商枝睡得正香甜,隔壁的炸药包点爆了。
“我没有你这种不讲信用的爹爹,我要给娘亲换一个新爹爹!”李商陆气鼓鼓的,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眼睛,凶巴巴的瞪着薛慎之,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让人手痒想捏一捏他的脸。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李香薷大清早被吵醒,她从床上滑下来,一根小豆芽似的站在门边,头顶翘着一撮呆毛,圆溜溜的眼睛,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李商陆,你羞羞脸,比我多两岁的人,还黏着娘亲睡觉。”李香薷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夫子说过,和娘亲睡的小孩,会尿床。”
李商陆奶凶奶凶的瞪着拖他后腿的李香薷,“夫子才没有说过。”
“哦,我说的。”李香薷见李商陆变成一个哑炮,炸不起来了,迈着小短腿进屋,爬上床,又呼呼大睡。
李商陆噙着一泡眼泪,“……”
李商陆小朋友觉得这个家,他没有一点地位,想款一款包袱,离家出走。
可看着软乎乎的娘亲,李商陆对薛慎之道:“谁今天让娘亲对他说一句‘我爱你’三个字,今晚娘亲就和谁睡!”
薛慎之看着和他抢娘子的儿子,突然觉得心累。
可想到昨晚商枝才对他说了这几个字,他嘴角微微一勾,“你若是输了,自此便一个人睡,再不许吵着要和娘亲睡。”
李商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心里想着,就算今日输了,他也学爹爹,等他睡着之后,再钻进娘亲的被窝里。
当晚上李商陆小朋友拽着自己小枕头,打算溜进去钻娘亲香喷喷的被窝,被闩在门外时,傻眼了,同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可!以!闩!门!
——
医学院开院,第一批只招生三十个。
这一天,许多人慕名而来。
林辛逸与魏娇玲从清河县赶过来,给商枝庆贺。
文曲星在恩科那一年,考中举子之后,他便来了京城,被薛慎之举荐,进了国子监,去年春试考中进士,入翰林院。
李明礼与文曲星是同科进士,他则选择外放,商枝开院这一日,他托林辛逸给他捎带贺礼给商枝。
林辛逸生两个女儿,这一次回京,便没有将孩子抱过来,并不打算逗留很久。
至从新帝登基之后,林辛逸与魏娇玲每年都会来京城。
“师傅,你行啊,啥时候你将医学院开在清河县?”林辛逸跟着商枝混,如今在清河县是响当当的人物,魏娇玲也有经商的手段,小两口是清河县的头一份。
纵然林辛逸发达了,林叔依旧还在清河镇开着小医馆。
“回,过两年我们就回清河县。”商枝想等着哥哥们成亲,全都安稳下来,再退下去,然后与薛慎之四处游历。
如今哥哥们在外征战,这几年她留在京城照顾秦玉霜,二来是为开医学馆做准备。
这五年来,他们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坐拥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商枝对权势并不贪恋。
文宣帝对他们很友好,并不担心他会拿他们开刀。
林辛逸惊喜道:“师傅,你真的要回去?”
“当然。”
林辛逸看向不远处与达官显贵攀谈的薛慎之,瘪了瘪嘴,“师傅,我可是听说裴首辅年底要退下来,他很看重慎之。他研制出的印刷术还有一系列的律法变革,都让他得到很高的声望,文宣帝十分看重他,很有可能要接任裴首辅的位置。师傅……慎之真的愿意陪你解甲归田吗?”
商枝摇了摇头,“他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停顿一下,“我很尊重他的选择。”
她侧头望去,薛慎之穿着银色长袍,芝兰玉树,与人商议时政,一针见血的指出弊端,又给一个建议,浑身散发出耀眼的辉光,他仿佛生来便是吃这一碗饭的。
林辛逸贱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道:“舍得吗?”
“滚!”商枝一脚踹去。
林辛逸捂着腿嗷嗷叫,凑到魏娇玲身边,“娘子,师傅欺负我!”
魏娇玲翻个白眼,“该!”
林辛逸哭唧唧。
商枝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嘴角上扬,只希望她在意的人,全都幸福美满。
作为老师与院长,商枝在吉时到来的时候,上台演讲。
龚星辰气喘吁吁地拽着沈秋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舞台被包裹得密不透风。
“我们来迟了。”龚星辰进不去,只得带着沈秋退到外围,远远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商枝,自信而从容,焕发出迷人的光彩,她的语速并不快,十分有节奏,语调有力,她所描绘出的未来,令人展望,充满期待,对她亦是愈发的信服与钦佩。
这五年之间,商枝并不是只在京城,她偶有的时候,也会去各地医馆巡视,她展露出来的医术,让人惊叹震撼,无人对她产生质疑。而她愿意开堂授课,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他们,这一种无私的精神,令人敬佩,所以得知她开院授课,各地的郎中全都慕名而来,虽然明知是白跑一趟,但是能够得到她的点拨,也是受益匪浅。
龚星辰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薛慎之身上,他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商枝,怀中抱着李香薷,李香薷趴在他肩膀上睡觉,李商陆则站在李香薷那一边,小心护着她,以免被人拥挤到李香薷,让她感到不舒适。
他心中一动,示意沈秋望过去。
沈秋疑惑的望过去,看着这温暖的一幕,心中也有触动。
“秋儿,我等了你五年,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真心?”龚星辰有些委屈的说道。
旁人都已经成婚生子,而他还在追妻的路上。
沈秋心里早已接受龚星辰,之所以没有点头答应,是苏易与苏越还未归京,她要留在秦玉霜身边照顾。虽然商枝说她嫁人,也并不妨碍,但是她觉得成亲之后,重心在自己的家庭,对秦玉霜那边会多有疏忽。若是她有孕生子,只怕更不能照顾秦玉霜。
今日苏易与苏越他们凯旋归来,沈秋也便松口了。
“我从未质疑过你的真心。”
龚星辰怔了怔,惊喜地抱住沈秋,“秋儿,你这是答应了?”
沈秋望着欢喜得快要傻掉的龚星辰,她弯唇一笑。
龚星辰抱着沈秋转圈圈,抱了两次,沈秋的脚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龚星辰要高兴傻了,并不觉得尴尬,毕竟媳妇儿能将他给扛起来。
想着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龚星辰心里美的冒泡:“我现在就回去上门下聘!”
沈秋拽住龚星辰,“娘今日也来了学院,不在府中。”
龚星辰拍着自己的脑门,“我忘了!”
“你明日过来。”
“好!”
龚星辰早就暗搓搓在准备婚礼,一应要用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沈秋点头答应,他就立即下聘,挑选黄道吉日,筹备喜宴。
时间也正好赶巧,六天后就是良辰吉日。
婚期便定在这一日。
而商枝演讲下来,就被人唤走,给苏景年治伤。
他打仗,就是不要命的打法,那股凶狠劲,似乎并不在意生死。
胸膛上的那一道箭伤,是攻入东胡王宫,取可汗首级中的,箭上有毒。
好在有林玉儿随军,炼制解药与伤药,尽得商枝真传。
她炼制的解毒丸,压制住毒素,只是这毒太霸道,林玉儿并未见过,不能彻底解毒。
入宫面见圣上之后,回府苏易派人请商枝过来。
商枝检查伤口,她拿着手术刀,划破一道口子,放出一些血,辨别出是哪一种毒,之后配齐解药,喂苏景年服用下去。
苏景年的毒中了有一段时间,并不能立即根除,损坏了根子,需要慢慢将养。
“三哥,这三个月,你每天服用两次药丸,一次五粒。”商枝将炼制出来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嗯。”苏景年无所谓的应一声。
可有可无一般。
商枝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庆幸巴音掳走她,才激出苏景年的怒火,让他攻打东胡,才能支撑这么多年。
如今心愿已了,苏景年似乎没有眷念。
商枝头疼,心里寻思着,得找件事儿引起苏景年的乐趣。
从屋子里走出来,苏易与苏越在门外等着。
“情况如何?”
商枝神色轻松,“并无大碍,只是三哥的态度,很消极。”
苏易早就看出来,苏景年并不在乎他这条命。当初中箭,九死一生,他差点挺不过去,是林玉儿在他面前说,你不想回去见文曲颜吗?
这一句话,十分管用,激起苏景年的求生意志。
回来的途中,苏景年便绕道去见了文曲颜,停留了两日,若不是要回京面圣,交付兵权,只怕他不会再回来。
商枝心里酸涩,这些哥哥中,只有三哥过得最苦。
上天太苛待他。
一行人往长房走去,商枝问苏易与苏越,“你们的婚事如何了?”
苏越摸了摸鼻子,“娘在得知打胜仗之后,就立即下聘,订下婚约,年底成亲。”他的手臂搭在苏易肩膀上,“我和大哥一起成亲。”
苏易面无表情,将他的手臂给掀开。
商枝观察着苏易的神色,“大哥,你不喜欢这门亲事?”
“我见过她,很适合我。”苏易知道商枝想问什么,他沉默道:“感情可以培养。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喜欢。”
商枝觉得苏易说的有道理,这个时代大多是盲婚哑嫁,婚后夫妻鹣鲽情深的也有,只要不讨厌,定会喜欢。
至于苏越更别担心,看他提起亲事脸红到脖子根,就知道他是满意的。
苏越的确很满意,他进京呈递密报时,悄摸摸的去见过一眼,长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性子也直率不做作,很对他的胃口。
商枝彻底放下心来,年底的婚事,如今已经九月,没有几个月了。
转眼间,便到了龚星辰的婚礼。
婚礼办的十分隆重。
苏家为沈秋准备丰厚的嫁妆,婚礼当日,十里红妆。
龚星辰从苏家将沈秋迎娶回龚府。
商枝与一众哥哥们,送亲到龚府里。
龚星辰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止过,嘴咧到耳后根,二傻子似的。
商枝站在苏景年的身旁,望着龚星辰与沈秋拜堂。
喜庆融融的氛围,渲染着宾客,脸上不自觉带着笑容,祝福着这一对新人。
商枝侧头看向苏景年,就看到他一个背影。
她心里升起不安,连忙追过去,在门口遇上薛慎之,她送薛慎之手中抱过李香薷,牵着李商陆与薛慎之乘着马车跟着苏景年回平阳候府。
平阳候府门庭清冷,商枝一路去往二房,站在院门口,就看着苏景年身姿挺拔如苍松,静静地望着庭院一隅。
午日的阳光倾洒在苏景年的身上,化不去他周身清冷孤寂的气息。
商枝鼻子莫名一酸,她拍了拍李商陆,让他去喊舅舅。
李香薷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她蹬了蹬腿,从商枝怀中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苏景年的脚边,张开手,软软地喊道:“舅舅,抱!”
苏景年一愣,看着白胖粉嫩的李香薷,小小的一只,那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你,再冷硬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
他弯腰抱着李香薷,李香薷满足的靠在他怀中,舒舒服服的继续睡大觉。
苏景年望着她卷翘的长眼睫,浓密的像一把小扇子,只是安静的看着你,那一双眼睛充满灵气,仿佛会说话一般,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重叠。
李商陆站在苏景年的脚边,他仰着小脑袋,看着苏景年盯着妹妹看好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远处。他顺着视线望去,只有一棵枇杷树与一棵金桂。
金桂树上,开绽着细小黄嫩的花瓣,清风吹拂,清雅馥郁的香味扑鼻。
他皱一皱鼻子,“舅舅,你在看什么呢?花吗?”
苏景年望着那一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是按照当初文曲颜的提议种下,只可惜两棵枇杷树,只活下来一棵。
曾有古人言,枇杷树有灵,能吸附人的魂魄,寄居在树里。
苏景年喉结微微滚动。
他哑声道:“我在看你们舅母。”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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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亲亲们,正文就差不多到这里了,还有番外。
写的是苏景年和文曲颜(顾芸娘),将军和小寡妇的故事。大致就是文曲颜借尸还魂,重生在小寡妇顾芸娘身体里,然后与去乡野养伤的三哥碰撞,就是甜爽文,不会有宫斗一类,纯纯种田文,感兴趣的亲亲们可以继续跟随小绫子走下去,爱你们,么么~
另外枝枝与薛哥还有哥哥们的一些婚后事,番外里会写,不过不是单独的,融入一篇番外里面。时间线是往前走,和正文时间线一致。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摘自归有光《项脊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