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宝音骗余多味,顾芸娘跌了一跤,扭伤脚,被人抬回家。
余多味眼中有防备,不肯相信余宝音的话。
余宝音说得有鼻子有眼,余多味心里担心,害怕顾芸娘真的出事了。
可余宝音劣迹斑斑,余多味又要打一个问号,心下迟疑。
“就是在咱自己家,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余宝音甩了甩手,转身就往家里走,“你爱信不信,别怪我没告诉你。”
余多味见余宝音说走就真的走了,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捉弄他?
他抿紧唇角,回忆顾芸娘温柔的笑,温暖的掌心,心里很焦急。就算是被骗,被余宝音欺负一回,他也不想让顾芸娘一个人受伤躺在家里。
哪怕这个可能只有万分之一。
余多味走下泥坡,迈着小短腿,跑着进家门。
“娘——”
余多味跨进家门,就被余宝音抓住了。
她带来村里其他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起抓住余多味,将手反剪在身后。
绳子绑着肉骨头,她塞进余多味手里,紧紧捆绑住他。
余多味心里充斥不安,这一次,只怕不是简单的欺负。
他喊叫着,挣扎着,脖子上青色血管暴突出来。
其他几个孩子拳打脚踢,跳起来用力拍打他的脑袋,恐吓他住口。
余多味大声尖叫,祈求着有人听见,能够救救他。
余宝音到底是在干坏事,她心里发慌,拿着桌子上一个小红薯塞进他的咽喉。
余多味眼泪掉下来,被打得鼻青脸肿。
余宝音一松手,余多味就逃出家门。
他不知道,真正的噩梦来临。
冲出家门的一瞬,一条高大凶猛的恶狗吠叫着,朝他飞快的蹿过来,露出尖利的獠牙,张大血盆大口,下一瞬就要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余多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极度的恐惧使他啊啊啊大叫。嘴里塞着半截红薯,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就连求救的喊叫都被堵回喉咙里。
泪水飚出来,他裤子一热,秋风吹刮着,裤子变得湿冷。
他双腿发软,跑不动了。
可恶狗穷追不舍。
余多味闷头往前跑,绝望的被飞扑过来的恶狗扑倒在地上,身上剧烈一痛。双脚蹬着往前爬,他太瘦弱了,被土狗压着动弹不得。
远处传来余宝音扫兴的声音,“真是没用的废物,我还以为能跑到刘奶奶家求救呢!”
“哈哈哈!余宝音,你弟弟吓尿裤子了,真恶心啊!”
“他早被顾芸娘那贱人给收买了,才不是我弟弟。”余宝音对余多味很厌恶,烦闷的说道:“这样没用的东西,还不如被咬死算了!顾芸娘这臭贱人就能从我家滚蛋!”
余多味睁着乌黑水润的眼睛,不哭不叫,呆呆地躺在地上,被狗撕咬着。
刘大嫂是去地里挑豆子,余多味帮忙一起干活,家里的豆子全都剥掉了。她寻思着留余多味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去地里就一会功夫。
谁知就是这一会功夫就出事!
她挑着一担豆子回来,看见村里一条恶狗,扑在一个孩子身上撕咬。连忙丢下担子,抽出扁担冲上去打跑恶狗。
狗一走,她就看见浑身是血的余多味。
刘大嫂懵了,她看着被绳子绑住的余多味,急红了眼。解开绳子,抱着余多味回家,逮着一个孩子问清楚情况,不敢耽搁,拜托曹氏帮忙去请赤脚郎中,她急匆匆去找顾芸娘。
顾芸娘一听余多味被狗咬伤了,虽然马上轮到她去做菜,她没有半点犹豫,急匆匆回家。
曹氏请赤脚郎中过来,瞧见余多味后背上全都是尖尖的獠牙咬出的血洞,用手遮住眼睛不敢看。
顾芸娘冲进来,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踉跄地往后倒。
刘大嫂急忙扶住顾芸娘。
顾芸娘泪水夺眶而出,不过分别一个时辰不到,他就遭大罪。
小小地身躯趴在床上,瑟瑟发抖,小脸上流淌着水珠,她分不清是惊吓出的冷汗,还是害怕无助的泪水。
她不敢碰触余多味,就怕弄疼他。
顾芸娘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脑袋上,他十分抗拒,不肯抬起来。
“多味,是娘。”
小小的脑袋配合的抬起来,顾芸娘泪水瞬间崩塌而下。
他的脸颊被地上的砂砾剐蹭出血痕,小小的一张嘴,被红薯塞住撑大,沙子糊了一嘴,满嘴的鲜血。
顾芸娘怒气蒸腾而上,他只是一个孩子,被如此欺负。
她手指颤抖着,从他嘴里将红薯给抠出来,摸了摸他的下颔骨,就怕给弄得脱臼了。
“多味,对不起,娘没有照顾好你。”顾芸娘很愧疚自责,他还这么小,被一个站起来比他还高的恶犬追赶,该有多害怕。她看着余多味双眼呆滞,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跟有刀在剜她的心。“多味,娘回来了,别怕。”
“娘,我好害怕。”
余多味嘴里的红薯被拿出来,他脸上贴着顾芸娘温暖的手掌,看着满眼含泪的顾芸娘,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余多味再懂事,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
顾芸娘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拥进怀中,抚摸着他的脑袋,“多味别怕,娘会陪在你的身边,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余多味把脸埋在顾芸娘怀里,呜呜哭泣。
刘大嫂抹着眼角的泪水,“天可怜见的,造了啥孽,才摊上这么个心肠狠毒的孩子!多味是她弟弟啊!她也下得了毒手!”
顾芸娘眼底一片冷意,她绝不会放过欺负余多味的人!
肉骨头,余宝音一个孩子,她能拿得出肉骨头吗?
曹氏触及顾芸娘冰冷的眼神,到底心虚,不敢直视。
顾芸娘冷笑一声,和他们一家子脱不了关系!
赤脚郎中问顾芸娘要来一把剪刀,剪开衣裳,看着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看着揪心,“这是哪条狗咬的?”
刘大嫂连忙说道:“是余瞎子家的狗。”
余瞎子家的狗,也是流浪到村里,被余瞎子捡去养。
半年前,余瞎子没了,这狗就又成了流浪狗。
虽然是一条恶狗,不招惹它,不会平白无故咬人。
郎中皱眉道:“伤势太严重,只是普通的伤不要紧,坏就坏在他被狗咬伤。你可曾听说过杏林医馆?周国夫人著的一本医书,就有说过被狗咬伤,极有可能会得瘪狗病。得这种病之后,神智疯疯癫癫,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直至身亡。被狗咬伤之后,寻常是七天发作。如果二十一天没有发病,他就性命无忧,要整整一百天之后,才算真正的安全,没有得瘪狗病。”
顾芸娘吓坏了,怀中的小人儿浑身发抖,她抱紧了。
“那该咋办?”
郎中笑道:“周国夫人也有写方子,先清理掉狗留在伤口的口水,挤出毒血。找到咬人的那条狗,将其杀死之后,取它的脑髓敷在伤口处,才能预防他患上瘪狗病。”
这种手段虽然残忍,但是与孩子的一条性命相比,又算不得什么。
恶犬留着,又无人看顾,迟早会是祸患。
但是要打杀它,又并非这么容易。
顾芸娘瞬间想到云暮。
他会武功,只是一条恶犬,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刘大嫂,你帮我看着多味,我去找人帮忙。”
顾芸娘放下余多味,手掌被余多味用脸颊压在枕头上,她看着余多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布满恐惧,是真的吓坏了。
“娘很快就回来,没有人敢欺负多味。之前欺负你的人,娘一个也不会放过。”顾芸娘咬牙切齿,说这句话时,眼底冰冷的锋芒射向曹氏。
曹氏心底发寒,色厉内荏道:“你看着我干啥?顾芸娘,你别狗咬吕洞宾,郎中是我给你请来的。”
顾芸娘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究竟是不是你,你自个心中有数。”
曹氏一噎。
顾芸娘将余多味惶恐不安的情绪给安抚下来,疾步去苏府。
她敲开门,门仆见到顾芸娘,认出她。
“顾娘子,你请回,厨艺比试已经结束了。”
顾芸娘一怔,她将这事给忘了。
“请你帮忙通传一声,我找云暮,有事请他帮忙。”顾芸娘担心门仆去传话,云暮不肯帮忙,加一句,“人命关天!”
门仆让顾芸娘等着,他快步去府内通传。
云暮站在餐桌旁,桌子上放着最后一组送上来的食物,他等着苏景年品尝,决定谁去留。
“云大人,门外有人找。”
云暮一愣,询问着门仆,“谁?”
门仆连忙道:“今日来府中应招厨娘的顾娘子,她有人命关天的急事找您。”
迟曦语气不善道:“云暮,你现在还相信她是清白的,对咱们主子没有非分之想?今日送上来的菜,可没有她的名号。没有被选上,就人命关天了?你要是敢给她开后门,你对得住夫人吗?”
云暮皱紧眉心道:“你对她有偏见,如果真的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呢?你也说没看见她送来的菜,但凡参加者,不论好坏都会送上来,她未必就参加了!”
迟曦看着云暮离开的背影,气得跺脚。
云暮是担心顾芸娘被她的家人欺负,不管她有没有那种心思,他都想过来看一眼,毕竟是主子出手相护的人,那些不长眼再欺负人,岂不是打他家主子的脸?
他到门口,就看见顾芸娘满面泪痕,眼眶通红,“他们欺负你了?”
“我儿子被狗咬伤,郎中说要捉了咬人的狗,取它的脑髓敷在伤口上,避免患瘪狗病,我找你帮忙,捉了那只恶犬。”顾芸娘道明来意。
云暮诧异的看向顾芸娘,似乎没有料到她竟有儿子了!
“你儿子?”
顾芸娘看出他的吃惊,没有解释,点了点头。
云暮对顾芸娘的芥蒂彻底放下来,她有儿子,又如此在意孩子,想必是一个好母亲,咋会做出那种攀高枝的事情?
“没问题。”云暮爽快的答应。
这时,管家满面愁苦的走来,“云大人,这些菜里,主子就吃了几口糖醋鲤鱼,再不肯多吃了。那些厨子,一个都没有留下。奴才挑了一个给下人做饭的厨子。”
云暮眼中布满担忧,叹息道:“再找。”
顾芸娘心口发紧,问道:“你们主子每天吃不下饭?”
“这是老毛病了。”云暮不欲多说。
顾芸娘看向管家手里的食盒,“我帮你砸个鱼汤,当做你帮我捉狗的报酬。”然后,对门仆道:“你是咱们梨花村的人,知道余瞎子家在哪儿吧?劳烦你带他去捉狗,我去厨房砸个汤,一刻钟就好了!”
之所以报一刻钟,厨房里所有的食材配料都很齐全,灶台里一定还烧着火,只管煮汤就行。
云暮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顾芸娘做的汤,主子当真喝了呢?
她那日蒸的螃蟹滋味挺不错。
“管家,你带顾娘子去厨房。”云暮让门仆带路去捉狗。
顾芸娘担心苏景年没吃东西,又挂心余多味。她从管家手里拿过食盒,几乎是跑去厨房。
厨房里灶台上在熬高汤,另一边的灶台是空着的,她立即上灶通火,洗干净手,将糖醋鲤鱼的肉给剔除,只剩下骨架放入锅中,加高汤,调入糖,醋,胡椒粉,少许酱油,大火烧开,撒香菜末,做出一碗酸辣鱼汤,盛入碗中正好八分满。
她不知道苏景年的情况,做一个酸辣鱼汤,正好可以开胃。胃口打开,他才能增加食欲。
管家闻着厨房里飘出的味道,鲜香中又飘出一缕酸甜,味道虽然古怪一些,可他却被勾出食欲,嘴里泛出口水。
顾芸娘将食物装在食盒里,双手递给管家,“劳烦您给他送过去。”解下围裙,匆匆离开苏府。
管家望着顾芸娘远去的身影,又看一眼手中的食盒,希望这一次主子能开胃。若是还不行,就真的没辙了。
他提着食盒去主院,苏景年身着黑色常服,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经文在抄写。
“主子,这是云大人找的厨子,给您砸了一个鱼汤,您尝一尝?”管家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揭开食盒盖子,奇怪的鲜香味道飘溢满室。
苏景年不禁抬头朝这边望来。
管家见状,就知道有戏了。
他连忙舀一碗鱼汤,放在他的面前,“主子,这位厨子的手艺倒是不错,只用一刻钟砸出鱼汤,勾出不少人的馋虫。若是再给她多一点时间,只怕能做出人间绝味。”
苏景年瞥他一眼,管家讪讪笑了一下,吹嘘不下去。
“您尝一尝。”管家补充道:“最后一碗。”
苏景年垂目望向面前的鱼汤,汤呈茶色,上面飘着葱花,香菜末,花椒油花星星点点,看着非常有食欲。
他用瓷勺舀一口尝一下,入口甜、咸、酸、辣、香、鲜各种味道在舌尖绽开,却并不杂乱,而是层次分明,回味丰富。
再尝一口,味道比第一口更好。
不知不觉间,一碗汤喝完了。
苏景年望着空了的碗,静静地出神。厨艺无法挑剔,酸辣鱼汤他也喝过,虽然不及这一碗令人惊艳,可他在里面吃到一种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