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惊怒,苛责之后,只剩下满身疲惫之色。
她坐在炕上,后背塞着两个大迎枕,扶着昏胀的额头。
耳边是袁雯萱呜咽哭泣声与她心碎的哀求。
她与袁大人都是出自书香世家,对后辈的要求甚高,严于律己,清风傲骨,虚心劲节,却又不失贤良宽厚气度。
袁雯萱却半点没有学到,养成心高气傲,利欲熏心。
是袁雯萱不学好,还是她与袁大人用错了法子,没有教好她?
纵然再疼爱不舍袁雯萱面临的这种境地,她也没有脸去求苏越的原谅。
袁雯萱一点气节都没有,行的是小人行径。
苏越对袁雯萱的好,她全都看在眼里。
哪次出去宴会,旁人不艳羡袁雯萱嫁的好?
兄弟仨人出生入死,不像其他后宅兄弟阋墙,争夺权势。娶的都是明理识大体的媳妇,人口简单,人心更不复杂,从未闹过脸红,日子要多舒心有多舒心。
她一颗心完全放下来,知道这门亲事选得好。
可袁夫人万万想不到,包藏祸心的是她亲闺女!
苏家人向来护短,只是休了她,已经是顾惜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了!
“香橼,你带着小姐回去好好休息,让她脑子清醒清醒。”
袁夫人容色憔悴,心里纷乱,毫无头绪。
心疼外孙没有娘,日后苏越再娶,该有多可怜?
袁雯萱走到这一步,怨不了任何的人。
被休回来,她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袁夫人越想心里越恨!
袁雯萱看着袁夫人射向她的恨色,一个激灵,哭声戛然而止。
她知道母亲恨她不知足,闯祸留下这一对烂摊子。
害怕惹怒母亲不愿意帮她,不敢再求情,顺从地跟着香橼离开。
万妈妈也没有想到苏越会这么狠,一出手就将人给休了。
“夫人,小姐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在一众堂姐妹中算是出众的,从未犯过错。年轻人难免会犯糊涂,她年纪还小,如今知道错了,我们不能一竿子把她给打死了,总要给她一次机会。您就算不看在小姐的情面上,也要想着小表少爷,那也是您嫡亲的外孙,心肝肉儿,就忍心他不知事的年纪就没了娘疼爱?”
万妈妈一句话,直接扎到袁夫人的心窝里。
她怎么会舍得呢?
孩子还那样小,他什么也不懂。
怨谁呢?
怨他有个不争气的娘!
“夫人,姑爷这样好的人,您就舍得他成为别家的女婿?依老奴看,小姐这回栽了狠跟头,知道错在哪里了。您是她的亲娘,都不帮助她,还有谁会帮助她?您也知道老爷素来注重颜面,小姐被休回来,倒叫外人瞧了咱们袁家的闲话。”万妈妈是看着袁雯萱长大,她走错路了,就要将她引回正道。若是放弃她,这辈子就真的毁了,“小姐才不到二十啊。”
袁夫人阖着眼,没有开口说话。
万妈妈知道袁夫人心里有数,过犹不及,她也就收声,没有再为袁雯萱说话。
袁大人也听到风声,推了饭局,直接从国子监回府。
“那不孝女呢?”
袁大人中气十足,震得万妈妈大气不敢出。
袁大人生的一张国字脸,因为职务的原因,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
可却极少动怒,而一旦动怒,气势十足,极具威慑。
袁夫人唉声叹气,将袁雯萱的打算告诉袁大人,“她留了一个心眼,嫁妆放在苏家,人回娘家求助。她不是不知苏越看重什么,她偏在苏越心口剜肉,苏越怎么能容忍她?你说她自己是做母亲的人,怎么能对一个孕妇下手,她怎么就下得了手?”
她怎么也不通,好端端的女儿,怎么会变成心狠手辣的人。只要一想,她便心中胆寒。
袁大人脸色铁青,满面盛怒。
他向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官场上兢兢业业。在孩子面前做一个严父,言传身教,从未行差踏错。无论是在同僚面前,还是在学生眼中,除了古板顽固,挑不出其他的错处,人人都敬重他。
可他的名声如今却毁在袁雯萱的手中!
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他又如何去育人?
“无须管她死活,她若闹腾,将她送庵里去!”
袁大人自问没有对不住袁雯萱的地方,无论是养育、教导,还是给她挑选婆家,他们已经尽到为人父母的职责。出嫁之后,过得好与坏,全是她自身的造化。
他还能管她一辈子不成?
袁夫人大吃一惊,“老爷……”
“去庵里也好,修身养性。苏越才与她和离,不会这么快找继室。她是真的知道悔改,还是只是嘴上说一说,在庵里住一两年就知道了。”袁大人希望妻子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袁夫人听袁大人语重心长的话,眼底闪过了然。
袁雯萱要害苏易的子嗣,苏越只是将人休回来,如果他们上门求苏越宽恕袁雯萱给她一次机会,对姜皎月来说有失公允。何况也不知道袁雯萱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若只是表面功夫,他们将小两口说和,袁雯萱再犯的话,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分开一两年,各自冷静,等姜皎月生下孩子。苏越没有再娶,袁雯萱改过自新,或许他们会看在夫妻一场,鑫哥儿的份上,再给袁雯萱一次机会。
袁夫人点了点头,“也好。”
傍晚,袁夫人听说袁雯萱不肯吃喝,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她亲自去厨房煮一碗面,送去给袁雯萱。
母女俩促膝长谈到半夜,袁夫人从房中出来,眼睛微微红肿。
第二日,袁雯萱没有哭闹,戴着帷帽,平静的坐上马车去清水庵。
袁夫人收拾一番,与袁大人备上厚礼,亲自登门给姜皎月道歉。
姜皎月听说将袁雯萱送去庵庙,心中讶异,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袁夫人从长房出来,袁大人还与苏越在书房中,她折身去厢房见外孙。
鑫哥儿经常见袁夫人,虽然人是个小不点儿,没啥记性,见着满面怜惜的袁夫人,仍是还有些面善,便咿咿呀呀往她怀里钻。
袁夫人心里软成水,看着被万妈妈逗得咯咯大笑的外孙儿,红了眼圈。
摸着他柔嫩的脸颊,袁夫人泪水滚下来。
不知是庆幸他的懵懂不知事,还不知道没了娘,还是该可怜他,这么小就没有娘。
乳母在一旁悄悄道:“小少爷大概还是能够感知,夜里吵闹起来,囔着阿娘。如何哄也哄不住,还是二爷听到声儿敲开门进来,哄了大半宿。奴婢瞧着二爷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袁夫人说了句:“造孽啊。”
越发舍不下怀里的雪团儿。
鑫哥儿玩得累了,歪在袁夫人怀中睡了。
袁夫人舍不得放下,还是外头婢女在催促,万分不舍的递给乳母,收整一下情绪,走出厢房,一眼看见翁婿俩站在院子里,两人面色平静,瞧不出任何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