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防盗吧, 没啥可说的。30%的比例也不大。
他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我希望有。”
“我也希望有。”嘉语这样回答, “周郎君,要记住你今日的话——快走吧,我怕母亲还会再来, 她可不比我妹子好糊弄, 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我也希望有。”这是她的回答。周乐心里一松, 像是压在心上许久的石,终于被移开。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这世上存在这样一个不知道什么缘故对他了如指掌的人,对他是多大一个威胁, 确认她没有恶意,对他有重要。虽然他们身份区别有如天壤,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第二次。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他记住, 更不知道她凭什么肯定王妃会去而复返, 但是他明白眼下不是多问的时候,便一抱拳,借着夜色掩护,匆匆翻窗去了。
嘉语站在窗口,看着消失在草木葳蕤中的人影, 一句“保重”卡在喉中, 没有出口。
......................
王妃倒没有亲自来, 来的是喜嬷嬷。喜嬷嬷和王妃一样不喜欢嘉语。
从礼法上讲, 嘉语教训嘉言,完全站得住脚,喜嬷嬷也没法挑。她能做的,只是前来敲打她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是,她是始平王的长女,得始平王看重没错,但是内宅,终究还是王妃做主。换句话说,她的前程,大半还在王妃手里攥着。
她要真害了嘉言,始平王也不能太过偏袒。
因此喜嬷嬷代表王妃来找嘉语时候底气十足。
当然开口还是客气:“王妃听说六娘子无意中弄坏了三娘子给太后准备的寿礼,责骂了六娘子淘气,另备了几样东西,让三娘子挑挑。”话扣住“无意中”、“淘气”,轻轻巧巧,把嘉言的责任全卸了去。
掀开托盘上的锦帕,嘉语还没怎样,薄荷已经“哇”地一下赞叹出了声。
这少见多怪,喜嬷嬷打心眼里瞧不上,嘉语却没在意,只见托盘上摆的三样东西,最夺目的是一柄玉如意,色泽温润,雕工流畅;又一串十八菩提子手链,难得菩提子大小仿佛,每颗上都刻了一尊佛像,栩栩如生;又一卷经文善本,嘉语虽然不如太后崇佛狂热,也看得出价值不菲。
看来王妃手上,还真攒了不少好东西,嘉语戏谑地想,口中只道:“有劳嬷嬷。”
“三娘子选一样罢。”喜嬷嬷催促道。
嘉语摇头:“我就不选了。”
喜嬷嬷愣住:“三娘子是嫌弃?”
“当然不是!”嘉语哪里肯留这个话柄,当即否认,“这几样,随便哪一样,都比三娘的手抄卷要珍贵得多,但是手抄,是三娘为太后祈福一片诚心,在心意上,却不是它们可比。”
这漂亮话说得,喜嬷嬷有些傻眼:这还是她认识的三娘子吗?
转念又想:她只说不选,没说不要,难不成是都看中了不能取舍,想挤兑得王妃全给了她?全给倒没什么,只要能够掩盖嘉言弄坏寿礼的事,王妃也是舍得的。当下忙道:“那三娘子索性全拿了吧。”
嘉语还是摇头:“嬷嬷误会了。”
“哦?”
“三娘是想求嬷嬷帮个忙。”
喜嬷嬷皱眉:“三娘子有什么吩咐?”
嘉语目光莹澈:“三娘想求喜嬷嬷帮忙在母亲面前求个情,就说三娘愿意在佛前念经三日,作为太后的寿礼。”
喜嬷嬷手一抖,差点没打翻了托盘:这丫头是以退为进吗。念经三日?要知道后天就是太后寿辰了啊。她这摆明了是在说,六娘子弄坏了她的寿礼,她就是拼着不进宫,不参加太后的寿宴,也不忍了这口气。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今京中都知道始平王的长女回来了,太后寿宴上却不见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始平王妃苛待继女;待日后嘉语出门,再稍稍露个口风,暗示是嘉言有意弄坏了她给太后备的寿礼,她不得已……那话还不知道会传得多难听呢,六娘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喜嬷嬷苦恼地想。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自从宝光寺之后,不对,是自严嬷嬷罚过她之后,言行就诡异起来,心思也越来越难测……罢了,这事儿,不是她能做主的。
喜嬷嬷道:“这个话,奴婢不敢传,三娘子还是自个儿和王妃说吧。”
不等嘉语回答,慌忙就退了出去。
嘉语瞧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一眼干干净净的佛像,微微笑了一笑:她虽然不想与王妃为敌,可也绝不想谁把她看轻了,当她软柿子。是有金刚怒目,才得菩萨低眉。
............
嘉语吩咐薄荷准备就寝。
薄荷替她解下钗环,松了发髻,全程都欲言又止。嘉语在镜中瞧见,不由笑道:“有话就说!”
薄荷原本就是个藏不住话,得了嘉语这句,噼里啪啦就问出来:“姑娘真不去寿宴了吗?”
嘉语“咦”了一声,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气:“为什么不去?”
薄荷傻了:“可是刚才姑娘说……”
“我说什么了?”
薄荷这才仔细回想嘉语放出的话,什么“有劳嬷嬷送来”、“我就不选了”、“求喜嬷嬷帮忙在母亲面前求个情,就说三娘愿意在佛前念经三日,作为太后的寿礼”……这里头可真一句“不进宫”或者“不去太后寿宴”的话都没说,连“念经三日”,都没有指定要在太后寿辰上念。
想通这一点,薄荷面上就欢快起来,才欢快得片刻又僵住:“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如果王妃不让姑娘去……”
嘉语笑吟吟看住镜中少女:“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去?”
薄荷:……
在嘉语逼问的目光中,薄荷只得不情不愿把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全倒了出来:“六娘子弄坏了姑娘的寿礼,王妃让喜嬷嬷送了更好的来作赔,姑娘不收,已经是下了王妃的面子;姑娘还说要给太后诵经做寿礼,那就完全是打脸了,王妃要是恼了……”
“那又怎样?”
薄荷觉得姑娘简直了!话到这份上,还非得让她捅破这最后一层纸:“王妃恼了,就不让姑娘进宫参加寿宴了啊!”薄荷急得要跺脚,嘉语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慢悠悠说道:“能想这些,也不容易了。”
薄荷“啊”地睁大眼睛,一脸“姑娘你到底什么意思”。嘉语心里叹息,嘴上又添一句:“再想想,要是母亲不让我去寿宴,谁会拦着她呢?”
薄荷:……
“姑娘!”
“你想想,”嘉语一笑,“如果母亲不让我去寿宴,这府中,可有谁会劝说她,想出来了,我就带你进宫,要想不出来呢……”
“想不出来!”没等嘉语说完,薄荷已经干脆利落地认了输。嘉语被噎了一下:这丫头可真是一点身为婢子的自觉性都没有。
不由回身仔细打量这丫头。要说物似主人形,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她从前的风采,无论在心眼上,还是傻气上。
薄荷也不是元家的家生子。更准确地说,元家没有家生子,元家到元景昊手里,已经一穷二白,事事都靠元景昊夫妻亲力亲为,后来得了宫姨娘这个助力。嘉语的母亲宫氏过世之后,元景昊渐渐发达,家中才有了余财。
穷人乍富,钱都攥在手心里,要不就求田问舍,哪里舍得拿出来添置人口。一直到嘉语五六岁上头,才得了第一个丫头。
宫姨娘是带着嘉语和贺兰袖亲自去挑的。
就一水儿小豆芽,面黄肌瘦,也看不出哪个乖巧,哪个伶俐。嘉语记得薄荷咧嘴对她笑了一下,漏风的牙,她就看上了。
贺兰袖挑的南烛。后来进京,贺兰身边又添了瑞香。王妃原是指齐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给她,都被退了回去,理由是“客居,不能多扰”——是的,贺兰袖在始平王府,一直以客居自居。
当时嘉语想不明白,以为王妃作梗,很为表姐打抱不平,到后来方知嫡庶之别。贺兰客居是从父,是亲戚。王妃不是她的母亲,就不能随心所欲拿捏她。而看在宫氏的份上,又不能薄待了她。
如果承认从母,那就是妾室的拖油瓶,虽然宫姨娘这个妾室不比平常,终究也还是妾。
瑞香伶俐,眼色口齿都好,有贺兰袖不便说的,不便争的,都是她出面。但就连迟钝如嘉语也知道,瑞香不过是爪牙,南烛才是心腹。口风紧,做事可靠,是身边人最重要的品质,伶俐与否倒在其次了。
这些嘉语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在她这个位置上,和贺兰不同:无论王妃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始平王总是她的父亲,有依仗,就有底气——不然她凭什么任性?
所以不仅她,连她身边的人,譬如薄荷这个丫头,也可以一直娇憨下去。
不用心。
嘉语忍不住摇头,如果这一世,薄荷还这样不用心……就不能留她了。
嘉语这时候还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她半分功夫也无,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兰形如鬼魅欺近,笼住她的天灵盖——
她要她死,她死之前,要拖她垫背……难道她得天之幸重生一次,就此告终?
不!
嘉语眼前一黑,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尖叫……良久,嘉语感觉到有人扶起她,有人走近,有人搂住她说:“好孩子……”
嘉语战战睁开眼睛,周兰就倒在她的足尖,咫尺之地,眼睛还圆睁着,嘴角蜿蜒,鲜红一行血。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虽然死不瞑目,但也还是死了。
嘉语也不知道是该狂喜还是大哭,更多茫然。这是她重生的第一日,这一日的变故,抵得上常人半生。她费尽心机,装疯卖傻,不过是在赌,赌命——既然是赌,就有赢面有输面,她这算是——赢了吗?
赢了,两个字在嘉语舌尖战战。
“好孩子,”太后的声音,“吓坏了吧?”
嘉语慢慢移过目光,聚焦在太后的脸上,摇头:“臣女……”
两个字,哽咽住。
太后亲昵地拍拍她的后背。侍婢赤珠插嘴问:“三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嘉语也知道时间不多,赶紧捡要紧的说了,宝光寺,被扣留的嘉言和长安县主母女,始平王府的变故,以及殿外的周安。
“他手里有火流星。”嘉语强调,“一定要阻止他……”
“放心,就都交给姨母吧。”太后不自称“哀家”,而称“姨母”,亲近之意昭然,“难为你了。”又吩咐人带她下去包扎伤口。
...................
极淡极淡的香,弥漫了整个畅和堂。
中年男子觉察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双目炯炯地扫过畅和堂中,至少在举止上,所有人都还安分——不得不安分。中年男子吩咐:“阿立,你出去看看。”
周立应声,才走了三五步,腿脚一软,栽倒在门槛前。
中年男子脸上变色。
又听得“哐当”!刀落地的声音。是威胁王妃性命的刀。
到这会儿,不用谁言语,都知道出了变故。始平王府中人人面露喜色。中年男子反应极快,往前一步,手虚虚掐在王妃脖子上,喝道:“什么人!”
“……我。”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
有人手脚并用从窗口爬进来,也许不大熟练的缘故,落地时候“咚”地一响!
这响声几乎是敲在所有人心上,无论边时晨,紫萍,还是王妃,都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定睛看时,摔在地上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素白罗衫,束腰画裙,厚纱浸过水,蒙住口鼻。正是贺兰袖。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中年男子松了口气,虽然迷香让他震惊和恼怒,但是面对一个小姑娘,总好过面对始平王,或者始平王手下的精兵强将……一念未了,就听得贺兰袖尖叫:“别动王妃!”
尖叫声中,众人眼前一花,那少女低头直撞过来。
中年男子不防,竟被她一头撞倒。贺兰袖再抖抖索索从地上爬起来,秀丽的面孔上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凛然的决心:“你、你是谁?”
中年男子手脚酸软,心里暗道糟糕。却笑道:“这深更半夜,在王妃房中,你说我是什么人。”言下之意,他是王妃的入幕之宾。
这话极是恶毒,王府中侍婢已经纷纷地怒骂出声。
王妃更是气得昏头胀脑。
贺兰袖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也知道这人是在胡说。
她心思极是机敏,却想道:虽然是胡说,他半夜三更在王妃房里却是事实。他必死的也就罢了,回头王妃想到此事,多少在心里横一根刺,要是哪个在外头露了口风,只怕此中人少不得……少不得会被灭口。
中年男子正是要她这样想,一笑又道:“……你可不是始平王的女儿。”如果是始平王的女儿,始平王妃多少会有些忌惮。
可惜她不是。
“我姓周。”中年男子的声音在淡淡的迷香里,忽然生出三分魅惑,“小娘子年纪小,该是没有听说过;我周家在洛阳,也消失了好些年了;不过你要知道,姚充华眼下再威风,也不过就是个充华,我姐姐周皇后,可还在世哪。”
贺兰袖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周皇后意味着什么,她知道。
“小娘子这等容色,何必屈居始平王府,始平王府给你多少好处,也抵不了寄人篱下的苦,”中年男子柔声道,“只要和我合作,不,你只要解了我的毒,我允你……母仪天下。”
所有人的心,一点一点提上来。
贺兰在府里,没少被说拖油瓶。虽然没有作践,但或多或少,都不客气过。而这个男子的许诺,又这样……让人动心。贺兰袖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便是王妃,也只能嘶声道:“阿袖你莫信他!”
却听贺兰袖问:“你也是这样和三娘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