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在晋江。防盗30%。资料补充和小剧场在作话里 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天寒地滑,行人稀少,一队衣甲鲜明的人马就很难不引人注目了。
“这天气, 怎么会有贵人出行?”护卫装备如此精良, 被簇拥在当中的人却是徒步——莫非是流徒?兵荒马乱, 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张老三心里感慨,请教身边人, “先生瞧着, 这是个什么人物?”
被称作“先生”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一身蓝衣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永平镇在燕国和吴国的边界上,紧靠长江, 两国最近往来频繁,过界的贵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远远看了一眼:“一般流徒用不着这么大排场——”
说话间人马走近, 没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惊呼:“华阳公主!”
从洛阳到永平镇, 元嘉语已经徒步三千里。
前月吴国使臣北来,索要他们的皇后,她进宫叩谢天恩,余光里扫过天子身边的女子, 她的妹妹嘉言, 只要她一句话, 兴许她能留下, 但是她没有,她笑吟吟举起酒觞,笑吟吟对她说:“阿姐此去,一路顺风。”
一路都顺风,那真是世间最隽永,也最恶毒的诅咒。
忽然远远一队人马,黑衣黑骑,风卷残云般过来,将华阳公主一行人团团围住。
“什么人?”领队按刀喝问。
对方不答话,只缓缓举起手,金光闪闪一面令牌,嘉语勉强抬头来,逆着光,就只看到一个字:敕。
皇帝之命曰敕。
一场拼斗,或者说屠杀,不断有滚烫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她知道这就是结局了,萧阮不会见她,哪怕她只是想问他最后一句话。
她没有逃,她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如果一定要死,那至少死得像一个公主——而不是那个所谓的皇后!
华阳,是父亲始平王为她争到的封号。
领头的黑衣骑士跳下马,语声里压着得意:“公主可还记得我?”
嘉语面无表情,她当然记得。萧阮让她来,是让她死心,还是让她苏卿染一雪前耻?
苏卿染掀开头盔对她微笑:“十年了,公主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日?”
“不说?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开口的。”
“公主难道就没有疑惑过,始平王虽然不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是对你们的皇帝一直很提防,到底那一日,为什么会轻身入宫,被皇帝亲手击杀?”
嘉语霍然抬头:“为什么?”
“想知道?”苏卿染笑了,“求我啊。”
“求我啊!”
“舔我的靴子!”
嘉语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慢慢俯身下去。
苏卿染眉间眼上,盈盈都是笑意。她知道她一定很想知道答案,也知道除了求自己,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忽然腿上一痛,却是被嘉语死死咬住,血当时就涌了出来。
苏卿染大怒:“疯子、你这个疯子!”
苏卿染挣不脱,终于咬牙抽刀,长刀从背心插进去。
鲜血喷出来。
嘉语痛得不得不松口,她抬起头,最后死死瞪住苏卿染,这样怨恨的目光,即便是苏卿染,也被骇得退了半步。
又哈哈大笑起来,死了,她已经死了,再怨恨又能怎样!死不瞑目是吧?苏卿染笑了一声,走过去踢了余温未散的尸体一脚,笑吟吟地说:“想知道为什么是吧,如今我可以告诉你了,因为……你。”
“因为你。”
最后三个字落音,冰冷的空气像是颤了一颤,一颗星陨落……当然,并没有什么人在意。
隔了十年的时光。恍惚宫车辘辘辗过金砖的声音又响在耳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嘚嘚马蹄,嘈嘈人声,一双血手攀住了车窗,绣帘被粗暴地扯下,血肉模糊的脸,刀伤狰狞,从额角一直划开到下巴。
她想要尖叫,她叫不出来。
她终于看清楚他的面孔,或者说,是看明白他的口型,他说:“别怕是我。”
她的哥哥元昭熙,是洛阳,乃至大燕出名的美男子。这时候形如恶鬼,只来得及说最后一个字给她听:走!
走、快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
当时她就该有这种觉悟,但是她没有,她呆呆看着哥哥死在自己的面前,呆呆看着一地横流的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很多她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人,还有……她的父亲。
一刀入腹,干脆,利落,果断。
最后是一个诧异的表情,也许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明明前一刻还权倾天下,纵帝王不能掠其锋,下一刻,身死人手。
她昏死过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父兄的死亡会是因为自己。
然而——
苏卿染没有必要骗她——再没有什么,比真相更能让她死不瞑目。
她因此活转过来,回到十三岁的身躯里。那就仿佛是执念太深的鬼,能从九幽地狱里爬上来。
苏卿染说,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还是因为她没做什么?
她不知道。
帘影一动:“姑娘,宫姨娘来了。”
宫姨娘是她父亲的侧室,也是她的姨母。
她母亲过世之前,寡居的宫姨娘就在元家照顾她和哥哥。当时元景昊尚未发达,宫家也没那么多讲究,宫氏临死时候抓住妹妹的手和丈夫放在一起,虽然没有说破,意思已经很明白,是希望丈夫娶妹妹做继室。
宫氏一片慈母之心,把夫君和儿女托付给妹妹,但是后来……人永远无法预料到后来,无论是后来元景昊的飞黄腾达,还是背弃初盟。
“王妃找来这个严嬷嬷,是什么居心,”宫姨娘坐在床沿上抹泪,“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
燕国首都原在平城,高祖时候迁的洛阳。嘉语的祖父是当年留平城的宗室之一,后来她父亲元景昊外出闯荡,嘉语年岁尚小,元景昊怕继室对女儿不好,只带走了长子。
一直到最近,太后寿辰,才让王妃把她们接来洛阳,找了宫里严嬷嬷指点礼仪进退,严嬷嬷就和她的姓一样严苛。嘉语自小娇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严嬷嬷让她行第二十次稽首礼的时候,她昏了过去。
“……三娘在听我说吗?”宫姨娘觉察到嘉语心不在焉。
嘉语平静地看着宫姨娘:“那姨娘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宫姨娘一头雾水。
嘉语一脸天真:“严嬷嬷教得不好,那姨娘能给我另请一个嬷嬷吗?”
宫姨娘张口结舌,她这辈子大概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擅长抱怨,可不擅长解决抱怨,半晌,方才期期艾艾问:“咱们、咱们不能回平城吗?”
“娘说的什么话。”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像是责备,更多娇嗔。
有人打起帘栊,进来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素白罗衫,束腰画裙,这一步一步走来,仅是风姿,已足以醉人。
嘉语悄然收拢五指,指尖掐进掌心里,要这样,她才能用平常的声音喊出来:“袖表姐。”
——她的这个好表姐,前世是她燕朝的皇后,却在皇帝死后跟了萧阮南下,她不知道她的结局,以她的心计手段,理当事事如意。
贺兰袖娉婷走到床前,笑吟吟地说:“娘说的什么话,姨父的家在洛阳,表妹的家就在洛阳,平城虽好,到底不是家呀。”
宫姨娘被女儿说得讷讷:“可是严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