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有道韵啊、哪里还有气象啊,只有一头懒洋洋的肥猫,趴在不远外的小树丛下睡懒觉。兴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它小小的眼睛撩开了一条缝儿,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然后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分腿拉一泡屎,悠哉悠哉的晃走了。
果然,很多时候,往往都是人类自己在忽悠自己......
林宇的视线没有离开棋盘,冲着唐娇缓缓探出了一只手。
唐娇愣了愣,旋即猛地醒悟,忙不迭将攥在掌心的那枚棋子递了过去。
林宇接在手里,掂了掂,随后按在了棋盘上,淡淡道:“你又输了。”
“是,又输了。”王土地松掉了捏在手中的白子,肩膀无力的垮下去。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虚汗,佯装出一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干巴巴笑道:“林仙师棋艺高超,贫道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林宇低着头,两眼凝视着棋盘,不动声色的道:“我知道,你在暗暗谦让,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王土地登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的解释:“林......林仙师,莫要误会,贫道只是......只是......”
自古以来,臣子同君王下棋,往往都很艰难。赢了吧,那分明是在打脸,故而往往会赢了棋局、输了脑袋,所以就要输。但如何输、怎么输,要输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这就是一门学问了。
倘若换另外一种表述:同地位远远高于自己的人下棋,考教的就不仅仅是棋艺,还有拍马屁的本事......
王土地故意藏拙,却被林宇发现并且一语道破,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慌神,老脸都隐隐犯了暗青。
“不用紧张。”林宇摆了摆手,嗓音一以贯之的波澜不惊,“其实无论你真也好、假也罢,都不可能赢。”
王土地只觉得汗流浃背,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林仙师说得对,贫道自作聪明了......”
林宇抬起脸,表情似笑非笑:“这方棋盘上,从来就没人能赢过我。”
唐娇同魏玲玲站在旁边,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两位姑娘家面面相觑,表情差点儿没凝固了。
就下个破五子棋,你俩到底还有完没完?在这儿跟我装什么犊子呢?杨惜惜那小丫头动不动就一副嘲讽面孔,管林先生叫什么“装逼小能手”,大家内心深处还隐隐觉得不忿,嫌她没大没小,今天......
实锤了!
林宇清了清嗓子:“我有点儿累了,你走吧。”
“是,贫道告退。”王土地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又冲着唐娇和魏玲玲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紧接着,他便弯着腰小心翼翼后退,然后慢腾腾的离开了......
目送这位紫阳真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拐角,魏玲玲一屁股跌坐在石凳上,翻着白眼儿嘟嚷:“哎呦喂,先生啊,您老下次装逼能不能提前预个警?这差点儿闪了本姑娘的腰间盘......”
林宇从唐娇手里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听得此话,扭过头来把眼一瞪:“你说什么?”
“呃......”魏玲玲坐直了身子,笑嘻嘻的赶紧重新组织语言,“我是说,您老下次再作深省之语,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我聚精会神的拿个小本本记录在案,有空时常揣摩......”
林宇板着脸:“不行,这是临场发挥。”
唐娇愣是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林宇皱了皱眉头,闷闷不乐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王土地这个人,甭管有没有真才实学,却在江南地区名望很高,很多人将其敬若神明,对其马首是瞻,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只需随口一句话,就让西南坡沦为废地,更有许许多多的名门显贵从海外赶来争相拜见。哪怕是一头蠢驴,捧到天上也能封神,为害很大。我若不能将之收归己用,就只有杀了他,以绝后患。”
唐娇和魏玲玲这才知道了林宇的真实想法,俏脸不由得泛起了丝丝苍白。
却听得林宇继续道:“本来今天是盘算着,在棋盘上好好杀一杀他,敲打敲打。谁料到这老东西居然不会下围棋,万不得已就沦为......唉,颜面丧尽!”
他再度用手撑住了额头,满脸懊恼,浑然像个自觉出了糗的孩子:“但不管怎么说,目的也算达到了。”
唐娇诧异道:“紫阳真人向来不是自诩得道之辈嘛,居然不会下围棋?他这些年坑蒙拐骗,到底是怎么混过来的?仅仅是这棋局的考教,就早该被人拆穿了吧?”
魏玲玲撇了撇小嘴:“这你就不懂了,方才他自己对林先生讲,他要想混得好,就得装作会下棋的样子,但却不与任何人棋盘交锋。”
“这是什么意思?”唐娇满脸懵懂,茫然不解其意。
林宇闷声道:“未知方才恐惧。”
魏玲玲点了点小脑袋:“据王土地自己说,他花重金买了一盘无解的对弈局,就是死局,摆在紫阳观显眼的地方。倘若有人注意到了,提出要讨教,他便讲某某日梦中与仙人对弈,留下了这么一盘棋,此生解不开,便不与任何人对弈......”
唐娇扯了扯唇角:“真能忽悠。”
“可不是嘛,他就用这种法子为自己挡刀,旁人就觉得他的围棋造诣老牛了。”魏玲玲笑吟吟道,“若不如此,紫阳真人同某些个凡夫俗子对弈,赢了理所应当,讨不到什么好处,万一不慎输了,那不就折了面子嘛。用咱们先生的话来讲,这就是未知方才恐惧。”
唐娇眸光微微闪烁,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嘀咕:“全是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