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容身子不好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在云州那会时好时坏,药也一直未断过,吃得人面皮都泛着黄。
她这病也不是甚个大病,不过是忧思过多,得宽心细细养着。
打云州回京都这一路,她虽也一直病着,可人瞧着也清醒,便是进了宫太医院的院士也未说不好的话来,只说细细将养着。
不管是原先雍靖王府的李家,还是如今称帝的李家,都不缺好东西,养一个药罐子儿媳妇也养得起。
日日人参鹿茸的养着,再如何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怎的一下子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消息传来的时候,李君淳正举着酒盏同李君澈说起幼时之事,心中正起了感概。
李君澈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只当自家阿爹称了帝,他这个做弟弟的肯定是跟在大哥后头平乱。
早两年这样的念头他不止一次想过,大哥那般厉害,日后迟早都得接手这江山的,到时候他就当第一助力,替他守护这江山。
可哪里就晓得,李君澈在蜀地险些没了命。
那会李君澈“没”了,他心里也跟挖空了似得,后头大哥回来了,他自是高兴不已,可他大哥的身子再也不能骑马带他征战天下了。
这些个感概李君淳只能刚在心底念一念,想一想,烈酒入喉,只得长叹一声。
一杯入肚,复又自斟一杯,宫人正是这时候来报,他手里的酒盏一晃,酒水溅在黄梨木雕花圆桌上,心中一痛。
明明没喝几杯酒,可人却有些恍惚,脚步匆匆,却是有些虚浮。
他对许锦容是少年时的悸动,她温婉柔弱,知书达礼,确是心中独一无二的正妻人选。
那时候血气方刚,对姑娘家的喜欢也热烈,婚事一定便日日期待着将她娶进门好生疼爱的那一天,只没想后头出了那样的事,她伤了身,便再不能生孩子。
心中有痛亦有犹豫,可还是压不住心底的喜欢,只想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来。
也的确这般做了,只许锦容心思太重,如何都放不下自个不能生育这件事儿。
李君淳并不介意她不能生孩子,许锦心还未怀孕之时,他便承诺过要将妾侍的孩子记在她名下。
后头因有事耽搁了,安哥儿一日比一日大了,她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不好。
而他的心也一日比一日远了。
往昔种种一一浮现在脑中,李君淳只觉胸口压不住的闷疼,脚步越发快起来。
还未进殿,便见宫人红着眼跪了一路。
内殿苦药味不散,几个太医见他忙拱手行礼,垂着脑袋叹气。
隔着屏风李君淳却没得勇气进去。
许锦心随伺在侧,听见动静从屏风后头行出来,眼儿通红,还未抬眸便先哭出声儿来。
“爷,姐姐她……”
李君淳后头哽得发疼,双手捏紧成拳,闭着眼儿半响这才睁开来,跨过屏风。
金蝉勾起纱帐,许锦容静静的躺在那儿,面色蜡黄,双手交握置于腹部,手背青筋鼓起,骨瘦如柴,若非胸口微微起伏,便当真如同断了气。“阿容……”他声音里头透着连自个都未曾发觉的颤抖,明明晨间还好好的,还晓得着人给他送吃食的,怎的一下子就这般了呢。
许锦容听着声儿,幽幽睁开眼来,见是李君淳勾唇微微一笑。
声音又轻又浅:“你来啦……”
甄皇后同卫静姝,王映芝,李君澜赶到的时候,正殿大门紧闭,几位太医都立在殿外,许锦心捏着帕子抽抽搭搭,一路的宫人有忍不住的已是哭出声来。
安哥儿不知何时也站在那儿,小人儿还不懂生死,见众人神色不好,也晓得不吵不闹,只懵懵懂懂的看着。
既是说不行了,也没人当假的,安哥儿年纪小,自然不当立在这儿。
甄皇后一眼扫过去,面上便露了怒色,李君澜蹙着眉头赶紧上前两步:“还不快将安哥儿带下去,这哪儿是他能待的。”
许锦心忙跪下请罪,哭得梨花带泪的,搂着安哥儿道:“是妾身不对,安哥儿自小叫姐姐看着长大,我怕姐姐想见他最后一面,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