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心为何病重,大家心里头都有本帐,不过都缄口不提罢了。
甄皇后遣了两个太医过去,赏了些东西下去,又吩咐宫人好生照顾着,便将此人抛到脑后。
景丽宫也送了点东西过去,差了款冬往前去请了个安,也就算了。
许锦心本来也不是甚个大病,可病得久了便越发好不起来,李君淳得了圣意,四月中旬就要出京去平乱了。
临走的头一日,他去见了许锦心,坐在她榻前不远处的玫瑰椅上,声音又轻又浅的道:“你放心,好歹跟了爷一场,爷不会走得痛苦的。”
许锦心躺在榻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捂着发闷的心头,咬牙切齿的笑出声来,直得气息不稳,一阵剧烈咳嗽后,这才操着破风箱的嗓音道:“好,好得很……”
说得这一句,她又笑起来:“爷说妾身无情无义,心思恶毒,可真个论起来,妾身连您的一点皮毛都不如。”
许锦容是她弄死的没错,这些年她为了自身的荣辱做了不少龌蹉事也没错。
李君淳彻查了她,将她这些年的所做作为都摆在跟前来,她也没有否认。
从李君淳不发一语的将许锦心从中宫带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辈子无望了。
年少时,她见李君淳对许锦容百般呵护,只当他是有情之人,可如今才晓得,他对你有情之时自是有情,可对你无情起来,也不输任何人。
那个叫烟儿的宫人是背叛了她,可却没有背叛德仁宫,没有背叛李君淳。
给安哥儿下毒的也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李君淳却拿着儿子的性命来算计她。
说是为了许锦容,可许锦心哪里不晓得,他为的不过是卫静姝那个贱人。
许锦心气啊,恨啊,却都没有用了,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将李君淳同卫静姝算计得身败名裂。
凭什么卫静姝能得了两个男人的宠爱,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许锦心发疯发狂,甚样的龌蹉话都从口中出,骂李君淳,骂许锦容,骂卫静姝,甚至连甄皇后也骂了……
李君淳也未呵斥她,面上无波无澜,端坐在那儿,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过得许久,见她累得再说不出话来,这才道:“你有今日这般下场,如何又不是自个作出来的。”
她害了许锦容不假,可进得李家的门来,又生了安哥儿,只要安安分分的,就算以往的事儿被抖出来,这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该少的也不会少。
安哥儿虽是庶出,可到底是长子长孙,往后他会长大,会成家会立业,李君淳为了皇家的脸面,也会将事儿压下去,给她体面。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想替代了许锦容的位置,想让她儿子从庶出成为嫡出,甚至不惜拿他心里头隐得最后一丝念想来威胁他,甚至将他最后那点儿尊严曝光出来,让人踩在脚底下践踏。
李君淳从来就不是滥好人,他能看在安哥儿的面上饶她一次,却绝对容不得二次。
许锦心忍着胸口的刺痛,复又讽刺的笑起来:“爷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只怕也是自个作出来的吧。”
李君淳蹙起眉心,这才抬头看向许锦容,只见她面上讽刺之意更深:“妾身看着呢,妾身就是死了,也都还看着呢……”
从许锦心那儿出来,李君淳只觉心累得很,少年时想得很简单,寻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作妻,再同她生个一儿半女,便也算得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事儿了。
可年岁长了,心也变了。
德仁宫日日都有人收拾,正直春暖花开的时节,行到那儿都是绿荫红花。
李君淳背着手,却只觉得这宫里一片萧条,也冷得厉害。
怀里那个平安锁叫他日日摩挲,菱角都磨平了,可拽在手心里才能觉出丁点温暖来。
心里再是如何藏着那个人,却也不敢肖想半分。
第二日他奉命出了京往南边平乱,人还未到军营,许锦心便在德仁宫里悄无声息的去了。
虽是身上还带着罪,可人都死了,甄皇后也没计较,让内务府办了丧事,还让安哥儿去守灵。
卫静姝同王映芝相携去吊丧,瞧见安哥儿年纪小小的跪在灵前,哭得眼睛都肿了,也心生怜悯。
纵然晓得许锦心的死是迟早的,可还是忍不住生了几分感叹。
许锦心不过一介侧室,便是这般年轻就去了,也没溅起甚个水花来。
宫里人除了安哥儿同她服丧三日,别个的日子同往常也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