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上老刘,对妍子说:“碰到恩人了,妍子,怎么办?”
“到我家,有啥说的,我给宋姐电话。”她回头跟我妈说到:“妈,今天就在我家吧?”
我妈点点头。我连拉带扶,将老刘扶下了电梯,我们上了车。在车上,我坐副驾驶,妍子开车,我回头,发现老刘还是一脸懵,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说到:“中午酒没虽好,老刘,我不跟你说原因。”
倒是我妈跟小张,从大梅聊起,聊到老厂和她们原来住的街区和菜场,再聊到今天的情况。
“阿姨,您的事在我们厂传遍了的。”这是小张的声音。
“我又不是你们厂的工人,传我干啥?”这是我妈。
“大梅也不在我们厂工作了,我也不知道真假。今天,我一看见小庄和小高,再看这车,就晓得,他们传的是真的。”
我突然有兴趣了:“张姐,我妈出名了?”
“传说,绝对的传说。”小张兴奋地说到:“我们厂的人,大多数都住在附近的那几个小区,就是阿姨和大梅原来住的地方。我跟大梅是工友,平时也有些交往,也住在那个小区。平时阿姨在那个菜场卖水果,很多厂里的人都认识阿姨的。我跟大梅也到家去过两回,所以阿姨也认得我。”
这就是女人的思维方式,我问传说,她说关系,但也无妨,因为她最后还是要把全部内容说出来的。听女人的话,得保持点耐心。
但我稍微插一句,以免她话题离得太远:“看样子,大梅跟你关系不错哟,妍子,中午请不请大梅呢?”
“中午不请”我妈发话了:“她还得上班,要不,晚上再请,约上大梅怎么样?”
“就按妈说的。”妍子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晚上我们请吧,阿姨,我也好久没见大梅了,想跟她见一面。”这是小张在说。
我妈说到:“小张,你也不请,就吃大户。就是大梅想请,结果还是妍子付账的,对不对?”
老刘终于开口了:“那多不好意思,总让你们花钱请我们。”
“钱是小事,我们酒要喝好,这才是大事,对不对?”我说到:“张姐,他们是怎么传我妈的?”
“哎呀,差点又把话说跑了。阿姨不是一直在卖水果吧,听说一天,某个当地人要欺负他,突然她多年失散的儿子回来了,武功高强,当场就把那人打爬下了。再说她儿子是大老板,第二天,阿姨再回市场的时候,珠光宝气,简直就是亿万富婆。听说他儿子在北京认识好多大官,人家儿媳妇一家,在温州也是超级大的老板,莫说菜场,就是我们那整个小区,买下来也是分分钟的事。刚开始,我们这样传的时候,我们还不相信,大家都去问大梅,大梅也不细说。后来,大梅一家全部搬走了,我们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真的,全是真的”妍子在前面边笑边说:“哥,大老板,武林高手哟!”她这明显是调侃。
我妈在后面哈哈大笑,这传说虽然稍微夸张,但也基本属实,我说到:“没那么神,但是不是真的,到我家,不就知道了?”
车一到家,小张和老刘看到这别墅,惊呆了。小张看过没住过,而老刘,按他的话说:“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今天算是看到真家伙了。”
在惊叹声中,我们带他们兄妹参观了我们的家,回到客厅,我妈带着小张到厨房去了,我和老刘坐在椅子上,妍子问老刘喝什么茶,老刘显得非常拘谨,说:“喝白开水就行。”
妍子实在,真要倒白开水,我马上说到:“老刘这是客气,你就当真了?这样,把普洱、乌龙、绿茶都泡一些,让老刘尝尝,他喜欢什么,再作决定。”
老刘要站起来客气拒绝,我把他按了下来:“老刘,请你来,就是让你享受的,不要见外,这些都是家里的东西,也没专门给你准备。”
妍子问到:“刘大哥从敦煌来,我哥是怎么认识你的?”
老刘正在准备回答,我抢着说:“记得敦煌,我们住的那家酒店?老刘当时在那里当保安。”
老刘这时才把话说出来:“现在也是。”
妍子说到:“估计没跟你打交道,现在没印象了。”
我继续说到:“吐鲁番那个黄老板,吃烤全羊那家,有印象吗?”
“有有有,那羊肉太好吃了。况且,他的葡萄干我还买了好多呢,在北京酒吧,这是必备的东西。”妍子想起吃的来了,果然吃货的性格没改。
“那就是老刘介绍的,黄老板是他发小,要不然,我们怎么找得到?”
“哟,真是的,要是不刘大哥介绍,我们还真吃不到那好的东西,好像黄老板也是四川人吧?”
“我是四川人,后来随妈到敦煌的。小庄在敦煌,还送我烟抽,说是你的?”
妍子笑了:“说明我们还是缘分的哟,刘大哥,烟我早就戒了,差点忘了,你抽烟,我还没给你取呢。”
我也差点忘了这事,妍子很快就把烟和烟灰缸拿来了,老刘怕污染我家环境,不好意思抽。我说到:“家里没别人,你随便抽,是看不起这烟怎么的?”
我递一支烟到他手上,点燃了打火机,老刘这才抽了起来。
“哥,人家这么讲究的人家,你还抽烟?”他妹妹和我妈出来了,小张对他哥这一喊,老刘又不好意思地把烟头摁灭了。我笑到:“你哥好不容易过个瘾,又被你打断了。”
吃饭的时候到了,菜是用心做的,我妈听说老刘是四川人,专门做了几个川菜,还切了一盘泡菜。原来舅舅寄给我们的香肠还没吃,也被我妈煮了切成片,摆在一个盘子里。
大家上桌,我妈说到:“小刘啊,我晓得你是四川长大的,这刚过年,估计还没吃过香肠吧,吃了香肠,就相当于在四川过年了。”
她这样说,估计我妈在厨房,已经听小张讲过她哥的故事了。
老刘还是比较拘谨,我赶快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几块香肠:“刘大哥,先不喝酒,先吃香肠,我们四川人,只有吃了香肠,才算过年。”
我也吃了起来,但我身边的老刘,吃了几口,就哭了起来。他扭着头,对着椅子下的地板,双手捂着脸,筷子还在右手上,哭出了声来。
我们都没有劝他,我们都知道他的心情,只有妍子,因为不知道故事,有点诧异,但也被老刘激动的哭泣而感染。
好半天,老刘才缓过劲来,我妈问了一句:“想老家了吧?”
他点点头,其实我知道,他更是想他妈妈了,他妈妈这能干的人,在的时候,肯定是要做香肠了。
我敬他酒,他喝得狠,一口一干。他先敬我妈:“阿姨,刚才不好意思,自从我妈走了过后,这么多年,没吃过香肠了,刚才一吃,想起我妈来,唐突了。”
我妈说到:“你要是住在温州呢,这个好办,我让老家人寄就行了,只要你吃不厌烦。”
对故乡的思念,对母亲的思念,有时是靠味觉记忆来体现的。童年时的味道,身体和感觉记忆,会伴随你的一生。我当年在达县,吃到烧腊想起父亲,也不是大哭了一场?
几杯酒后,老刘问到:“小庄,你说我是你的恩人,我不晓得原因,现在该说了吧?”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原因,妍子连老刘的事情都不清楚,此时我不得不从头说起。
“妍子,你不知道,我在找妈之前,其实是有点恨我妈的。”我看了看我妈的脸色,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也早就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在新疆,你们有事离开后,让我坚定了找我妈的决心呢?是老刘!”
我把老刘的基本情况和故事,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说到:“我的班长劝过我,我的战友劝过我,但我都沉溺于过去的伤痛中。我承认,我在内心中是爱我妈的。正因为离不开妈,所以妈的离开,才让我内心如此疼痛。”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妈在抹眼泪。反正,今天借着酒劲,不妨把话说开了。“其实,我内心经常想念我妈,但就是下不了找妈的决心。直到听到老刘的故事,我才发现,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建立和守望一个家庭,妈在哪,家就在哪,我是在老刘身上受到的教育。我承认,老刘比我穷,比我难,比我身世还坎坷。我受的教育比他多,我条件比他好,我能力比他强,我比他年轻。但是,我根本没有老刘的一半强,在对待亲人的态度上,我们是地下和天上。老刘的事让我自己反思,自己的母亲自己这样对待,既不道德不讲良心,其实也对不起自己的感情。我深深地意思到:我必须找到亲妈,趁妈还在的时候,我能有个家,要不然,我的人生不完整,我会内疚自责一生。”
说完,这一套道理,我举杯向老刘敬酒:“刘哥,事实证明,我今天的幸福离不开两个女人:我妈和我老婆,因为是你教会我的,要守住一个家。”
我们一饮而尽,小张抹起眼泪:“我哥这些年,一个人守家,一是在守去世的母亲,二是在守我回娘家。他要不守敦煌,我就没有娘家了。”
妍子被彻底感动了,她也在擦眼泪。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举起杯子:“刘大哥,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