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觉着枪弹不长眼,在汉人军阵内的卢象生也有同样感觉。
和面对面的拼杀不同,排队枪毙更需要士兵有极高的心理素质和粗大的神经。他们需要在直面生死时还能有条不紊的装填弹药,完成一系列繁琐的工作。枪林弹雨和同伴的伤亡也不能影响他们分毫。但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卢象生给前线的炮兵运了一次炮弹,后退时跟他一起搬运炮弹箱的民工忽然倒地不起,扑通一下就摔下去。仔细一看,这民工的后背被鲜血浸染,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颗流弹打中了他。这毫无预兆的死亡让卢象生也吓的腿软,连带着倒地大喘,脑子一片空白。
几个医护兵猫着腰冲上来,用担架把中弹的民工抬下去,大概是还想救助一把。卢象生则是被人手拉脚拽拖下去的,医护兵检查他没受伤后就给了他两巴掌,大声喊了句‘醒醒,仗还没打完呢’。
卢象生清醒是清醒了,人却沉默了。他再看己方第一线,士兵们全都直挺挺站立着,不时有人被对面射击的弹丸命中,也是无声的倒下。而不管死伤多少,其他士兵还是的继续战斗,继续站在第一线。
这一切需要钢铁般的纪律和意志来维持,方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
“幸好,幸好我们还有炮!”卢象生的目光转向己方战线上的火炮。
汉人大军有足足三万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防守阵势。约莫有五十多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布置在这个阵势的防线上,炮兵成了汉军维持战场火力输出的支柱。只要火炮还在响,汉人士兵就觉着己方占优势,就能更好的发挥在训练中的水平,输出更多的杀伤。
火炮,火炮,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都希望己方有更多的火炮。因为只要一发霰弹打出去,对面的敌人就会被清空一片,己方的压力就能迅速得到缓解乃至释放。
由于没有修筑良好的炮位,进入爆发状态的营属火炮每分钟只能打两三发。虽然这比不上训练的水平,却也是极其凶狠的火力。
卢象生再次回到搬运炮弹的民工队伍中,连续两次给炮兵送炮弹。他亲眼看到对面成排的女真士兵被轰垮。那些只能站着挨打的冷兵器士兵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全都猪突般朝汉人的阵势发起冲锋。
对于那些跑动的目标,火炮就不够灵活,可接连不断的排枪却能将他们轻易打垮。双方鏖战了大概半刻钟,女真人的队列就开始不稳了。维持士气的萨满神父都出现死伤,大量人员正在后退。
“前进,前进!”
“枪上肩!”高呼的喊声一阵阵响起,大量燧发枪手从车阵的防线后走出来。装填好的燧发枪就扛在肩头,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大踏步的向前迈进。接着装备火绳枪和长矛的民兵也跟着脱离防线,主动拉近和敌人的距离。
阿敏正带着自己的亲军阻止汉人的进击,他手下还有大概两三千人,是目前女真部队中最完整的。这些人还保持着相对整齐的排枪队列,朝正在大步靠近的汉人士兵开火。
女真火铳手打出一阵排枪,他们面前的汉人士兵当即倒下十几个。前进的汉jūn_duì 列出现动摇,举着指挥刀的军官立刻大喊:“前进,不能后退。”
于是汉人士兵继续向前,好多人因为恐惧出现手脚僵直,同手同脚的姿态。可在整体队列的步伐下,再恐惧的士兵也只能跟随大队迈动脚步。
一连串的排枪再次响起,汉人士兵又倒下了二三十个,整个战线上死亡的人数更多。同样的骚动再次出现,可士兵们还是要前进。
一会的功夫,十几个炮兵推着火炮的大轮追了上来。炮兵班长出现在前进队列的侧面,高声喊道:“兄弟们别怕,让我们来打垮这些鞑子。”
敌人的排枪又一次响起,喊话的炮兵班长应声倒下。
副班长立刻站出来,挺直腰杆挥手大喊道:“我们炮兵也能上刺刀,轰死这帮狗鞑子!”
敌我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五十米,女真人的排枪却不得不停下。他们的装填速度慢,阿敏本指望连续开火能打退这些逼近的汉人,可对方完全不为所动的承受伤亡,就这么直挺挺的迈步上前。
“立定!枪下肩,瞄准!”
汉人的燧发枪手们终于听到了这个期盼的命令。他们齐刷刷的停住脚,将扛在肩头的枪械放下端平,瞄准了前方的敌人。
减装药的火炮倒是先发言,握着指挥刀的副班长重重的挥手下劈,“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