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这可是数千条人命,在距离雅思哈府邸大门还有两三百步的时候,他便抬手让后面的骑兵减速,距离人群还有百余步的时候,所有骑兵都停了下来。
看到眼前这场景,三千关宁铁骑将士都蒙了,前面可是五六千父老乡亲啊,如果他们冲过去,能活下来的父老乡亲可能没几个。
关宁铁骑的队伍中,有很多人眼眶中都流出了热泪,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亲人了,与自己的亲人分别数年,甚至是十余年,好不容易见面了,没想到却是生离死别!
他们都不敢说话,唯恐干扰了祖泽洪的决断,关宁铁骑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是大明有数的精锐,军纪之严明,近乎残忍,如果谁敢扰乱军心,那绝对是,杀,无,赦!
祖泽洪这个时候也相当矛盾,冲,还是不冲,真的难以抉择。
如果不冲,那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失败了,他不但没能救下大洼的父老乡亲,还让此地的诸申、牛录和甲喇跑了,回去,绝对是军法从事,就算他是祖大寿的儿子都没用!
如果冲上去,眼前五六千父老乡亲最少要被杀掉一大半,于心何忍啊!
他毕竟还年轻,不够狠辣,不够果断,如果是祖大寿,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杀”!
这个时候,前面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来者何人?”
祖泽洪闻言一愣,打嘴仗吗?
这个他还真不怕,论起骂仗,宁远祖家那也是辽东数一数二的,他狂傲道:“敢问你爷爷我是谁,你可站稳了,你爷爷乃是宁远祖家祖泽洪,你祖爷爷!你又是哪根葱啊?”
雅思哈闻言,错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家伙竟然敢在他面前自称爷爷!
被押在阵前的辽东平民闻言,眼中却是露出炙热的光芒,是宁远祖家,是祖大将军的后人,是朝廷大军来救他们了,几乎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一改刚才绝望的样子。
雅思哈吸了几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这才再次大喝道:“小子诶,你别狂,你雅思哈爷爷今天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识相的,赶紧滚,如若敢冲过来,我就把这些贱民全宰了。”
卑鄙无耻!
祖泽洪大怒道:“孙子诶,有种出来单挑,你能打赢你祖爷爷,你祖爷爷立马撤兵。”
雅思哈却是奸笑道:“打打杀杀那是莽夫所为,我们女真可是讲礼仪道德的,还是那句话,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可要下令杀人了。”
对付这种无耻之人祖泽洪还真没办法了,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原本是想在场的哪位叔伯给他支个招的,没想到,入眼却是一个个偷偷抹眼泪的将士,很显然,前面的平民百姓里面有他们的亲人,这下他更不忍心了!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汉子突然朗声道:“雅思哈大人,要不我来劝祖将军几句?”
这是一个秀才,正正经经参加大明朝的科举考出来的秀才,后金对这些人还是比较客气的,像皇太极跟前的宠臣,大汉奸范文程也只是大明朝的一个秀才,却不知为皇太极谋划了多少策略,雅思哈也想这位杨秀才能为他所用,可惜,这位杨秀才却一直对他冷脸相加,宁可辛辛苦苦去种地,忍冻受饿,也不接受他任何馈赠。
这家伙难道开窍了,还是他不忍心这么多平民百姓死在他面前?
早知道这样,直接在他面前砍几个贱民估计他就屈服了,雅思哈一边暗自后悔,一边假装大度道:“杨秀才既然有心化解这场兵灾,那就请吧。”
他这话是客气,眼神却是毫不客气的示意杨秀才后面的诸申跟上去,好好看着,不要让这小子趁机跑了。
杨秀才闻言,好像脖子上没架刀刃一般,就那么直直的往人群前走去,吓得押着他的诸申连忙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手中的刀子,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的脖子给割破了。
还好,杨秀才步伐不是很大,不然这刀子还真不好控制。
杨秀才来到阵前,立马朗声道:“祖将军,请恕在下无礼呢,你来的有点迟了!”
雅思哈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这秀才,果然开窍了。
祖泽洪闻言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因为他的确来迟了,这里被建奴占领都十余年了!
杨秀才紧接着感叹道:“十年了,十年了,我辽东百姓抗争了无数次,但是,都没有得到朝廷的支援,迎接我们的只有死,你知道吗?”
雅思哈的笑意更浓了,祖泽洪的头更低了。
杨秀才却是突然慷慨激昂道:“还好,我们辽东百姓的血仍未冷,还记得自己的故国,我们乃是大明的子民,为什么要在建奴的胯下乞活,父老乡亲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跟建奴拼了,不就是死吗,死也要死的有尊严,死也要做大明的鬼!我杨某人不才,先行一步,为大家招魂引路,回归大明!”
说罢,他一把抓住肩膀上的刀刃,往自己脖子上一抹,“噗”,一腔热血飞溅而出,染红了屠刀,也染红了无数辽东平民的眼。
他身后握刀的诸申愣住了,雅思哈愣住了,祖泽洪也愣住了。
突然,杨秀才身后的一个平民抹了把脸上的热血,狂吼道:“跟建奴拼了,死也要做大明的鬼!”
吼完他直接用双手抓住肩膀上的刀刃,一头撞在看押他的诸申额头上,“嗙”的一声,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啊,跟建奴拼了,死也要做大明的鬼!”
无数怒吼声响起,平地上顿时乱成一片,无数鲜血洒落,冒出腾腾的热气,那血,分明还是热的。
祖泽洪见此情景,抹掉眼泪,拔出佩刀,怒喝道:“杀,杀光建奴,为父老乡亲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