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却拒绝了。“无妨。你继续说下去。”
吕洞宾看着他笑,指着彭侯对他道:“你是想亲自验证一下,木精可解百毒的传闻是否属实么?”
张果认真道:“御城守执法期间,不接受嫌疑人任何物品。”
吕洞宾笑道:“酒是我给你的,我可不是你们的嫌疑人。”
张果摇头,态度坚决。
“好吧,随你。”吕洞宾一撩外袍,倚着厚厚地锦垫,散漫的歪着,那盏琥珀光自然也就进了他的肚子。
公西子不耐道:“快点说!”
吕洞宾斜睨着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谭木匠服食的剂量应该不少,看来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砒霜的毒性本来就强,进入人体后就会立刻破坏人的血管和肝脏。如果剂量少,死亡之前会出现强烈的呕吐,腹痛,全身痉挛;但要是剂量很大,血液里含毒性就很强,肝脏衰竭,面色会呈现惨绿的颜色。”他停下来,问:“你们见到谭木匠的时候,他的面色是不是惨绿的?”
他这么一问,张果和公西子互相看了看,当时还真没有注意到太多的细节,两人拼命回想当时的景象,当时被忽略的东西,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谭木匠的作坊里,用的是他自己制作的一种特殊的照明工具,因为木匠活是精细活,他本身也是个对自己技艺特别有要求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木匠中脱颖而出,在赛技大会上把宫里的将作大监都给比了下去。谭木匠所造的灯盏,呈树形,类似雪松,一共数层,每一层皆可四角燃烛,并有四面小镜反射蜡烛光,这样一来便增加了光的强度。天色虽然还没有黑,作坊里早早的就燃起了烛台,因此作坊里虽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可视度却是挺高的,谭木匠就躺在屋子的中央,彭侯从他身上抬起头的那一刻,露出过他的脸——
张果抬起眼皮,望着吕洞宾点头道:“是绿色的,绿色里透着黑。”
吕洞宾弹指:“这就对了。砒霜的毒性很快就发作,根本不可能有其它办法解毒,除非——”他指向彭侯,“以他的血净化谭木匠的血。”
木精的血其实并非血,而就是木精本身的精华,这精华确实能够令人百毒不侵,但是要救一个已经服食了大量毒药的人,就需要给那个人全身的血液做净化。所以,张果和公西子看到的场景,其实是彭侯正在给谭木匠净化血液的过程,他通过给谭木匠放血的方式,将谭木匠血液里的剧毒引导入自己体内,再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自己净化过后的血液与自身精华输送给谭木匠。
吕洞宾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给描述完了,张果听罢没有表态,公西子却是一副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信的表情。
公西子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能定的,就算他是木精,是为了救人,那也须是我们御城守来调查清楚,他是清白无辜的,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要是横加干涉,阻拦我们办案,我们就只能不客气了。”
张果点了点头。“无论是不是救人,他都要跟我们走。”他亮出无字牌,“他是没有签订契约,没有文牒的妖,不能留在这里与人类混居一处。”
吕洞宾两手一摊:“我并没有说不让你们带走他啊。”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皆感意外,彭侯更是急得连连摇手,眼见着就快要哭了。
吕洞宾起身,双手撑在彭侯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我开始不让他们随便抓你,是因为我要帮你把话说清楚,我现在让他们带你走,是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彭侯不断摇头,表示不愿意跟御城守走。
吕洞宾将那枚木刻犬形装饰,重新挂回彭侯腰上,他加重语气道:“你要知道,一旦传出你现世的消息,世人就会疯狂到处寻你,你本就性质纯善,你想象不到人心的黑暗,而你又用自己的血救了人,若是谭木匠日后说出去,他并不清楚你是谁,到时只会人人都以为妖的血能够治病救命,人人都去捕杀妖,到那时,人与妖之间就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和谐相处共居,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你说的对。”张果道,“人妖终究殊途,虽然今日有幸见识了你的风采,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
吕洞宾抬手示意:“请讲。”
张果严肃地道:“请你最好以后不要再插手御城守的事情,不要再插手妖的事情。”
吕洞宾挑眉而笑:“为何?”
张果道:“我知道这个世间,并不是只有你清楚人与妖的事情,还有许多与你类似的普通人,知道人类世界中有妖族存在的消息,也有许多普通人身边的朋友就是妖。但人就是人,人所拥有的东西,妖没有,而妖所拥有的,人也没有,你跨过人妖的界限,迟早会惹祸上身。”
吕洞宾笑道:“要是我不听呢?”
张果面无表情,忽然问他:“你叫什么?”
吕洞宾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张果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但张果的那双眼,黑沉沉地,像两口缺乏生气的古井,什么都看不到。
公西子横眉冷对,“你叫什么?”
吕洞宾盯着张果道:“我叫——吕洞宾。”
张果点了一下头。“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