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间陋室,一灯如豆。
光线昏暗,墙上投映出一个男人端坐的身影,脊背笔挺,身子如松,仅仅是个影子,便让人觉得这是个十分高傲的人。
另外一道稍矮的影子从一侧走过来,站在那端坐男子影子前,叠加其上,从影子上看,稍矮影子的主人正一下一下轻抚端坐男子的头发。
灯光所照不到的角落里,从杂物的后面探出一个个圆溜溜地小脑袋。
手巴掌大小的小人儿,睁着圆溜溜地小眼睛,模样呆萌的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汇聚在矮个影子脚下。
“快了,就要快了。”
陋室如豆的灯火熄灭,破旧的房门打开,一个浑身上下蒙的严实的人影走出来,那人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斗篷已经很旧了,补丁摞着补丁,破破烂烂地披挂在他身上,那些巴掌大的小人儿,从他身后钻出,他张开双臂,小人儿们纷纷沿着衣物攀爬进他破旧的斗篷中。
他出了门,行走在晦暗的月色里。
这一晚的月亮很昏黄,落在巍峨宏伟的长安城里,八月十五中秋节快要到了,人们忙着布置中秋赏月会,夜里的宵禁也没平时严,虽然离中秋节还差几天,但城中已经有了许多过节的气氛。
何招娣一路逃难而来,早就听闻长安是个特别喜欢过节的城市,每到节日庆典,全城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庆祝,她内心很是期待来到长安后即将到来的第一个节日。
白天从丑奴家被打出来后,她一整天都垂头丧气,思来想去,这事不怪丑奴,都是自己擅自偷窥别人隐私造成的。那间房门既然是锁起来的,自然是不希望被人看的,不管屋子里坐在床边的男人是谁,那都是属于丑奴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晓的秘密,何招娣也有,所以她能理解丑奴,他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行为过激才是他的正常反应。
今天何招娣做了些月饼,傍晚过后,吕洞宾就潇洒的出门去了,就连张果跟铜锤都不在异闻社,她趁着这个机会,带了一包自己做的月饼,再一次来到丑奴的修补铺子,想要跟丑奴道歉。听说每年长安城都举办大型的祭月活动,由皇帝亲自主持,城里张灯结彩,还有幻戏表演,她想请丑奴一起过中秋,比起总是嫌弃她,使唤她,还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吕洞宾,何招娣还是更想跟丑奴这个朋友一起过节。
她觉得自己其实跟丑奴是同一种人。
修补铺子的门关着,里面没有灯光,一团黑暗。何招娣拍了一会儿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响应,她又绕到那面快要坍塌的院墙处,果然没人,这么晚了,丑奴竟然不在家。
“难道是出去送东西了?”
丑奴心善,怕自己的脸吓着人,轻易不会离开,除非是去给街坊送修补好的旧物。这么想着,何招娣索性就在原地等他,等丑奴回来,哪怕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也要亲口跟他说抱歉。
何招娣抱着一包月饼,在破墙边坐了下来。
这里地处偏僻,虽然也是城中,但居住的都是穷苦百姓,家家户户舍不得点灯熬油,比不得繁华的地带。即便这里是长安,是天下至高无上的所在,也有她见惯了的困顿与无奈。
何招娣坐在地上看月亮,这里的月亮,跟她在何家村时所看到的月亮,也没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