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药的药效早就已经过了,清歌此时身上疼得厉害,但是她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就那么微笑地看着靳修溟,靳修溟任由她看着,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良久,清歌才缓缓开口,“我父亲和我母亲呢?”
靳修溟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他笑了笑,“他们没事。”
“我想见他们。”
“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们,放心,他们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我现在就想见他们。”清歌坚持。
靳修溟还想哄,就听到清歌忽然低了头,说道,“其实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对不对?”
靳修溟沉默,不是的,他其实是知道夜云霆的下落的,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告诉清歌。
清歌见他沉默,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靳修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靳修溟微笑,“相信我,他们现在真的很好。”
清歌定定地看着他,跟他交握的手却渐渐松开,眼神逐渐暗淡下去,“所以现在连你也要骗我了吗?靳修溟,其实不擅长撒谎,你知道吗?”
靳修溟苦笑,哪里是我不擅长撒谎,而是我对你无法狠下心肠。
“清歌,你听话,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他们,我保证。”
“其实他们已经出事了是不是,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们在一扇门前等我,现在想想,这何尝不是一个暗示,靳修溟,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看着他,眼神坚定。
靳修溟知道瞒不过去了,犹豫了一瞬,终究开了口,声音艰涩,“你父亲飞机失事,遇难了,你的姐姐和你母亲被姬家人带走了。”
清歌没听见后面一句,萦绕在脑海中的只有靳修溟的那一句——你父亲飞机失事,遇难了。
她原以为这个消息不过是那些人编造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引她上钩,毕竟东西没有到手,他们没道理现在就弄死了父亲。
清歌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又开始疼了,她一把抓住了靳修溟的手臂,“我父亲现在在哪里?”
靳修溟抿唇,脸色微微发白,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些,“我父亲,在哪里?”
靳修溟站起身,直接抱起了清歌,“我现在带你过去。”
清歌想下来,却被靳修溟牢牢抱住,她待在他的怀里,却在看见靳修溟往地下一楼走时,揽着他脖子的手忽然收紧。
“靳修溟,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去了。”清歌忽然说道,嗓音里满是慌乱,微微颤抖。
靳修溟看着不远处那“太平间”三个字,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好。”
他转身,清歌又开口,“等等,你放我下来。”
靳修溟犹豫,清歌却挣扎起来,未免她的伤口裂开,靳修溟只能放下她。
清歌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朝着前面挪去,明明不到三米的路上,她整整走了十分钟。
站在太平间门口,清歌伸手握住了门把手,靳修溟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清歌,我们回去吧。”
清歌却看也不看他,缓缓而坚定地推开了眼前的这道门,寒气瞬间扑面而来。
偌大的太平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
清歌缓缓走过去,一瘸一拐,视线却紧紧地盯着床上,靳修溟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站定在床边,看着那白布,迟迟没有伸手。
“靳修溟,你告诉我,躺在这里的人不是我的父亲,只要你说,我就信。”她的声音很轻。
靳修溟沉默。
清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颤巍巍地伸手,抓住了白布的一角,一个用力,将白布掀开,熟悉的面孔暴露在眼前。
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变得空白,清歌的身子晃了晃,靳修溟连忙伸手扶住她,却被清歌推开。
清歌扑过去,扯了扯嘴角,“爸爸,我回来了。”
眼泪啪嗒落在了夜云霆的脸上。
夜云霆的尸体是昨天夜里靳修溟让冷一飞从别的医院认领回来的。他本想等清歌伤好一点再告诉她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却是隐瞒不住了。
他看见他的女孩伏在尸体上,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流不止,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明明悲痛万分,却一丝声音也没有。
熟悉的心痛的感觉袭上心头,靳修溟伸手,想要给她温暖,却又无力垂落,只能站在她的身后陪着她。
忽然,清歌脸色一白,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意识。
“清歌。”
夜云霆的死给了清歌沉重的打击,加上重伤,靳修溟将她抱回来之后她就发烧了。高烧反反复复,三天三夜,靳修溟整整守在她的床前三天三夜,她的体温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第四天,清歌才清醒了过来,只是醒来后她一句话都没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灵魂的布偶娃娃。
靳修溟给她换好药,然后关上了病房的门,从清歌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清歌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一个觉,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她将自己封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靳修溟轻轻抱住她,嗓音温柔,“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医院里的梅花开了,就给你摘了一支,插在花瓶里,你看见了吗?”他伸手拿过柜子上的花瓶,瓷白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红梅,煞是好看。
“我记得阿姨最喜欢的就是梅花。夜叔叔曾经还跟我说,其实你也喜欢梅花,只是因为跟母亲闹别扭,所以故意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他每每看到你那样子都觉得好笑。”
清歌的眸子动了动。
“我上一次见到夜叔叔的时候,夜叔叔跟我说,等以后我们结婚了,让我在家里种两株梅花,最好一株是红梅,一株是腊梅,因为你喜欢红梅的艳丽,腊梅的清香。”
“夜叔叔还说你喜欢当兵,所以哪怕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不能阻拦你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当时听了就笑了,跟他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当一辈子兵,我会在军营里陪着你。”
清歌的眼泪落下来。
靳修溟俯身,轻轻吻住了她的唇,只是贴着,不带丝毫情/欲的吻,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微微退开,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清歌啊,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你失去的,我都会帮你找回来,你想要的我也会帮你夺回来。”
清歌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她怔怔地看着靳修溟的脸,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脸颊瘦了很大的一圈,身形越发消瘦了。
她抬手,轻轻摸上了他的脸,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哑声开口:“靳修溟,我没有家了。”那么绝望,那么悲凉。
靳修溟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他抱住她,无限温柔的嗓音,“宝宝,我就是你的家。”
清歌伏在靳修溟的怀里,手拽着他的衣服,哭得无声而绝望,靳修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有开口,他知道,清歌这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上的安慰。
清歌哭了很久,当天夜里再次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的脸颊通红,浑身就像是被蒸熟的虾一般,靳修溟试了各种办法,才在天亮之时,将她的体温控制住。
清歌皱着眉头,已经陷入了昏迷,她似乎梦魇了,嘴里一直轻声说着什么,他轻轻贴近她的唇,才听见她喊的是“爸爸”。
靳修溟眸光一暗,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歌儿,我在。”
清歌再次恢复清醒是在当天夜里,她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靳修溟说:“靳修溟,我饿了。”
靳修溟眼睛一亮,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前几天她即便是清醒的,也不愿意吃东西,靳修溟只能给她注射营养液,现在她主动要求吃东西,他终于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冷一飞也听到了这话,顿时就是一喜,飞速跑了出去,给清歌去买吃的。
知道她是重伤未愈,所以冷一飞只买了两碗白粥,一碗是给靳修溟的。清歌几天没吃饭,他也跟着饿了几天,短短一周的时间,人都瘦脱形了。
靳修溟一勺一勺地给清歌喂着粥,清歌沉默地喝着,喝了半碗,摇头,靳修溟也不勉强,将她剩下的粥喝完。
清歌定定地看着靳修溟,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却没顾及到这个男人的情绪,此时看到他这番模样,心中涌起了无限的内疚,“对不起。”她说。
靳修溟温柔一笑,将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傻瓜,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不好?”
清歌缓缓摇头,坚定开口,“我跟你一起。”她的嗓子很疼,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刀子划了嗓子一般。
靳修溟看着她,点点头,“好,我们一起。”
这几天清歌的睡眠很不好,所以靳修溟在她的药中加入了安眠的成分,没过多久,清歌就睡着了。
靳修溟上床,将她轻轻地揽在自己的怀里,抬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温柔而怜惜地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之后的几天,清歌对任何的治疗方案都表现出了高度的配合,一改之前气死沉沉的模样,只是从醒来开始,她就没有再问过一句关于夜云霆或者清若筠、夜清筱的情况。
“今天,轻云集团公关部对外宣布,集团新任董事长将由原总经理夜明志担任,而前任董事长清若筠因携款潜逃,给公司造成了巨大亏空,她名下股份都将由夜明志获得,由此,夜明志将是轻云集团最大的股东……”
清歌听着电视机里财经新闻主播不带丝毫个人情绪的嗓音,缓缓沉了眸。
靳修溟进来时就听见了这则新闻,他抿抿唇,随手关了电视,将手里的药递给清歌,“将药吃了。”
清歌神色如常,接过药,也不管苦不苦,直接往下咽,靳修溟皱眉,将水递到她唇边,“喝口水。”
清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仰头将药吞了下去,随即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过半个月。”
“我等不了这么久,三天,靳修溟,三天后我要出院。”
三天后正好是轻云集团的股东大会。
靳修溟的眸光锁定在她的脸上,良久,才开口:“好,我陪你去。”
清歌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这几天她虽然已经配合治疗,但是话一直都不多,有时候靳修溟跟她说十句,她也未必会回一句,更多的时候,她是坐在床上翻看那本厚厚的相册。
这本相册是靳修溟回夜家拿回来的,清歌这几天连睡觉都抱着它。
“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走走?”靳修溟拉开了窗帘,阳光撒了满室。
清歌看向窗外,缓缓点了头。
她的腿受了伤,靳修溟找了一把轮椅,让她坐在轮椅上,还细心地给她盖了一条毯子。
东陵市地处南方,即便是冬天,依旧是满目的苍绿色,靳修溟推着清歌在医院的花园里慢慢走着,她的手上拿着一支梅花,是刚刚靳修溟摘给她的,冷一飞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保持着警惕,虽然这里很安全,但也要以防万一。
“靳修溟,你说冬天什么时候会过去?”清歌抬头,看着一颗柳树,树叶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蔓,在冬日的冷风中轻轻摆动。
靳修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声开口,“很快就会过去的,东陵市的冬天一向短,等到了春天,新的生命就会长出来。”
“是啊,再长出来的也不是原来的生命了。”她的情绪低沉。
“但起码还有希望,便是新生才给人以希望。”
清歌闻言,沉默,似是思考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过了片刻,她才说道:“靳修溟,我从来不曾想过我跟父母的分别会是这样的场面。”平静的嗓音下蕴含着深深的痛苦。
靳修溟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清歌,发生的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去接受,然后去寻求最好的结果,那些人,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还有你的母亲跟姐姐,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清歌眼神里的迷茫逐渐退去,变得坚定,“嗯,我一定会找到他们。”而那些在背后里算计夜家的人,她也要将他们一一揪出来,让他们为父亲偿命,为此,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靳修溟,我需要一切关于姬家的资料。”
“好。”他说,温柔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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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能够预见一大波刀片正在寄来的路上,我要顶着锅盖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