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云有些惊讶地抬头,点了头露出一个笑容来:“听凭羽衡小姐安排。”
华羽衡今日并没有带侍从,得了他同意便一起出了门,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不一会儿就发现,不管她走得是快是慢,身边的男人总是稍稍落后她半个身子,微微垂着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般。
眼前忽然闪过出门前他的神情,虽然是弧度分明的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悲戚和自嘲的意味。
步子慢慢缓下来,华羽衡若有所思地转回身子挡在他面前:“容公子,听说晚些时候有花灯会,城中女男都要出来看呢,会不会觉得太拥挤了些”
容温云一怔,抬起眼看她,的确,年前和年后各有一次的花灯会,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儿,无论婚嫁与否,都是可以观灯猜谜的。
她是想要告诉他,并没有不尊重他,把他当做随意的男子来戏弄,而是纯粹地带他出来看灯会吗
低垂的面上红了红,容温云微微摇了头,低声道:“不会。”
第 7 章 退缩
第七章
他虽这样说,却挡不住路上实在行人太多,不一会儿的功夫已被撞了几次,有几个女子更是孔武有力,带得他差点退了一步。
华羽衡眼中带出一点懊恼,原本只是想要带他逛一趟街市,却没有料到灯会上的拥挤,眼见又有一人要挤过他们之间,连忙伸手握住了身边的男人带到身前,想要带他走到人比较少的一边街旁:“小心些,我们去那边看看。”
只是触手即离,身边的男人还是不经意地红了面颊,华羽衡心下一柔,虽放开了相握的手,却展开双臂将他拦在身前,挡开了大部分拥挤的人潮。
容温云略带惊讶地回头,正迎上她温柔的眼眸,心中竟一时恍惚,为什么要这样待他,仿佛他是需要被呵护,值得被珍惜的一般。
“怎么了”
带着他走到街边,华羽衡才收回手,动作之间自然而然,并没有什么扭捏暧昧,更无轻佻狎玩。容温云扬起一个笑容,对她摇头示意无事。
“要不要去猜花灯”
面色染绯的男子一边摆手一边退后:“我不会猜的”
华羽衡笑了笑,伸手拉过他一只手握在手中,在男人的退缩里只是握得更紧,温暖触碰到微凉,紧紧地贴合着不肯放开,许久竟也察不出其中的差别。
容温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拨开,却被华羽衡灵巧地躲开了,拉着他走到花灯边上,抬手取了一支下来:“我们一起猜。”
她说话间已经拿出了灯中的字谜,将花灯交给他提着,容温云一手提着花灯,一手被她紧紧握住,一时也就安静下来。她的手掌温暖干燥,柔柔软软,十指细长,甚至比他的更像是男子的手,握住他的时候却让他莫名地觉得安心。甚至甚至生出想要依靠的心情。
胡思乱想着,摊主已经追着问起了答案:“小姐,这么快就把灯拿走,说不出答案可是要罚钱的。”
花灯的谜一般都不会太容易猜,否则这些摊主大约要赔得哭天喊地了。取灯的许多人都是瞧着花灯漂亮,干脆掏了钱认罚,权当是买下了花灯。
华羽衡思索了片刻,也不曾猜得出来,见身旁的男人反而比自己还要急,完全忘了要挣脱自己的手,不由笑了起来:“猜不到呢,愿赌服输,自然要罚的。”
身边的男人面上忍不住露出惋惜的表情,华羽衡取了钱交给摊主,便拖着他离开了,两人挤到一家夜市摊子坐下,才算松了口气。
容温云低了头,看着被她握了许久的手掌,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个女子,忽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每一次都出人意料,每一次都让他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从前就算是苦,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可是,如果他对这个女子有了期待,该是多可怕的事。
“你”
“你”
华羽衡轻笑,帮他盛了热汤递到面前:“边吃边说。”
“我该回去了”容温云并没有动筷,反倒是低了头,声音黯黯沉沉,退开一步道:“天色已晚,羽衡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
容温云站起来要走,却被华羽衡不着痕迹地拦在身前:“不麻烦,来,这边”
相比来时的热闹温暖,回去的路上却冷清了很多,华羽衡心里叹息,知道她把这个看似柔和却心如坚壁的男人逼得太紧了只是,她实在心疼,多想早些把他拥在怀里,不再看他形影相吊的孤寂。
男人走在她身边,离得并不远,却仿佛隔开两个世界,华羽衡解下细水狸皮的披风给他披上,故意忽略掌下的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直:“夜里风紧,莫再推辞,可好”
带着体温的披风,罩在他肩上,把他裹在一片温暖里,华羽衡走在他身边,没有再牵他的手,却一直不离他身侧。
一路默默地走到容府门前,容温云才抬头,要将肩上的披肩还她,华羽衡却执意不肯接下:“我是姑娘家,怎么能让你比我穿得还单薄,再说我总算也是习武之人,这些寒意还是不惧的。”
将解开了领扣的披风复又压到他肩上,华羽衡才放手,朝他摆了摆手:“进去吧,等以后再还我也行的啊”
面容清朗的男人终于没有再拒绝,对她点一点头,径自进了门。不一会儿,门堂里的灯便熄下了。
华羽衡走到暗处,终于有些掩不住情绪,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的一颗心早就已经缩在深处,却没有想到他连走出来的心思都绝了,不由有些无措。
她一时茫然,进了屋的那人却也是如此,他不是深闺里长大的男子,对于男女之事,虽然没有经历过,却也是明白的,然而隐约感觉到了华羽衡的意思,却无论如何也叫他难以置信。
这个家境富贵,气度不凡的世家小姐,怎么会怎么会对他有男女之情她或许是一时兴起,他却没有一颗心去赔给她
何况,就算华羽衡真的有心,又能如何呢。难道他这样的声名,还能嫁给她为夫为侍不成
他在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想,不觉已经走到了梅韶住的屋子门前,见还亮着灯,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梅大姑,你好些了么”
梅韶喝了药,虽然有些昏昏欲睡,见他进来便支起身子,笑着招呼:“东家,吃了药好多了,已经到年关了,再过两天想来忙得很,我也就能回店里帮忙了,东家不用担心。”
容温云连忙摆手:“店里的事我还顾得过来,梅大姑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梅韶知道他真心关切,也就不再坚持,见他面上含笑,眉间却似有不解愁绪,不由担心:“东家遇到什么事了若是愿意说,梅韶活了这么些年头,总还有点意见可供参详。”
容温云原本心里有事,听她这样说,更是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而这些心思又难以对梅韶说明,一时不由红了面颊,低声否认:“没什么,梅大姑可曾用过药”
他不愿讲,梅韶自然不会迫他,只笑着点头应了,劝他早些回去休息。容温云顺从地回了房,原以为可以静下心来考虑今日之事,却被高临宜堵个正着。
“表哥,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等了好久”
“临宜”见他起身迎上来,容温云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没和二爹、妹妹他们一起过节”
在他想来,高临宜虽然平日里和他亲近,毕竟是安赫的甥儿,自然应该是和他们一起过节。
“以前腊月里你总是忙着生意不在家,难得今天在家,我当然等你一起吃饭,”高临宜不在意地说道,虽然他叫安赫一声姑父,却对他们的作为很是看不起,表姐已经23岁,分明应该担当起一家人的生活,却一直以考科举为借口,让容温云一人操持家务。而安赫身为长辈,却根本没有主见,事事都由得一双儿女摆布。容温玉与自己同龄,分明有殷实之家的女子上门求亲,却依仗着相貌秀美挑挑拣拣,一心想要嫁入世家。
一家人中竟只有容温云肯在外奔波劳碌,踏实度日。他母父早逝,虽然投奔安赫,近几年却一直与容温云相处融洽,对他很是敬佩。
“临宜,多谢你。”
“表哥这是什么话,是临宜要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才对,”高临宜见他有疲倦之色,便只是与他聊了几句,起身道别:“表哥累了就快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容温云原本颇有些心不在焉,听他这样说便起身相送:“路上小心”
“表哥,你累糊涂了,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好小心的”高临宜笑着走到门口,对着屋里的光才发现容温云身上的披风并不是他日常用的,且水狸披肩在灯下光泽柔亮,显然不是凡品,更是好奇道:“这披肩是那位小姐送的么”
嘛
这样的话2010年滴第一天
应该算是双更的吧嘛但愿俺一年都能这么勤奋更新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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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失落
第八章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容温云却沉默下来,半晌才点一点头,解下披风安置在一旁,解释道:“她与店中有生意往来,日后有机会还她的。”
高临宜虽然少年心性,见他面色微红,看向那件披风却有些闪躲的神情,却也猜到了大概,左右环顾无人,忙拉着他进了屋里关上门。
“表哥,你是喜欢那位小姐吗”
容温云心里一沉,连声否认:“不、没有”
“表哥,我不会对人说起的,你也别什么事都压在心里,至少跟我说说也好,”高临宜低声道:“我看那个小姐也是喜欢你的,不然又怎么会约你出去赏灯,还送你这样贵重的物件。”
容温云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却终于没有说话,她三番两次地帮了他,可是,那些事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能说明她会对他
只是,无论是初初见面时她的仗义体贴,还是客栈中她的温柔照顾,甚至是今天,她那样的珍惜爱护,都能叫他不知所措
“云表哥,如果你们两人都有意,说不定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高临宜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抑制不住高兴的眉飞色舞:“她品貌不凡,家里又有产业,你嫁给她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容温云原本没有什么反映,听到他说及婚嫁却黯然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高临宜是真心为他着想的,可是,就算是贫苦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娶他这样一个男子,更何况,那个自称“羽衡”的小姐气质出众,还掌着醉客乡这样日进斗金的生意。
高临宜见他摇头,心里也悲戚起来,却还是劝道:“哪怕不能做夫郎,侧夫,只做一个小侍,如果她真心待你,也好过你日日在外,劳碌伤身啊。”
“临宜,别再说了”容温云轻轻抓了他的手,握紧了道:“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那样的世家贵女,怎么可能”
他面容平静,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悲伤,高临宜握着他的手,心里也忍不住伤感,容温云已经二十七岁,若是错过了此次,是不是要孤苦终生
而他自己,就算柳家真的能履行婚约将他娶进门,也绝不会青眼看待的,这世间的男子,为何都是这般无奈。
“表哥,对不起”
容温云拍着他的手将他送到门口,只轻笑摇头:“说什么傻话,不关你的事。”
那个女子,或许会是他乏善可陈的一生里一抹辉煌的亮色,他并没有指望能够沾染她的色彩,只要能远远地看到,也会觉得欣喜满足的。
临近年关,市集里置办年货的人越来越多,容兰坊的生意也更好了一些,梅韶不在,容温云一人便有些乏术,收摊关门的时候,才赫然发现空中竟已飘起了细雪。
“店家,求您给我一点吃的吧”
容温云正在惊奇今冬的雪来得早,店门前却拦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虽然跪在地上,却还是直起身来想要拦住他。
“店家,我的两个儿子已经饿了好几天,我死了不要紧,求您可怜可怜他们”看起来年过花甲的男子不住地恳求:“他们才十六岁,我、我”
“老人家,你快起来吧,我店中还有一些糕点,这就给你们拿来”容温云低头叹息,今年是荒年,许多农家都是青黄不接,他这两月赚下的钱财也足够支持到明年了,既然店里还有些余货,不如救济了这三人。
“温云,别开门。”
容温云拿钥匙的动作停住了,顿了顿才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站在细雪里的,正是一身软缎裘袍的华羽衡。只是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面容沉俊,劲装打扮的女子,两人手上分别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老人家,你来求助怎么不带着两位公子呢”华羽衡示意两个侍从在原地等候,自己走到了容温云身边,微笑道:“还是说,令郎已经饿得无力行走了”
那老者飞快地点头,又要转向容温云跪下。华羽衡却已经伸手,将怔立在一旁的男子带到了自己身后。
“那么,我们来听听令郎是怎么说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两个侍从,华风和华清手上一紧,掌下的两个孩子已经哭着指认:“他不是我们的爹爹,爹爹前日病重,他出钱给我们安葬,要我们听他的命令行事”
容温云不是闺阁男子,至此也猜到自己是被骗了,却只是有些微伤感罢了,其实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就算想求些吃喝,也没有什么打紧。
华羽衡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命将两个少年带到近前,两人虽然面上染了尘土,衣着脏乱,却并没有饥饿的模样。
“若是当真怜爱孩儿,儿子都已经饿得走不动,怎么这个老父还会有力气出来行乞”华羽衡示意侍从放手,指着两个少年道:“我路过此地,却见他们二人形色诡异,躲躲藏藏,才让人捉了询问。他们要的可不止是一些糕点,恐怕温云开了门,就会一哄而上,定是要把这店里洗劫一空的。”
华羽衡有些庆幸,晌午时分下起了雪,她原本只是担心容温云,顺道过来看看他可曾回府,却撞见这两个神情张皇的孩子,让华风、华清带了两人来问话,那两个孩子心存畏惧,又愧疚于差点做下违法之事,把老者的计划老实交代了。
事有凑巧,这次她幸能赶得及,若是她晚来一步,恐怕容温云丢失钱财事小,说不定还会有血光之灾。
“羽衡小姐,容某还是只能说一句多谢了。”
他笑容苦涩,华羽衡只觉得心疼,摆手道:“这三人就交由温云处理,不知温云意下如何”
容温云却只是摇头,他没有忘记第一次见面时,华羽衡曾经自称“本官”:“国有国法,温云岂能越俎代庖,处置他们,还是交由大人处置的好。只是这两个少年,也是无辜受累,希望大人能够从轻发落。”
华羽衡点点头,转身对上跪着的三人:“你们两个并未铸成大错,念你们尚自年幼,就饶过你们这一次吧。”
“大人,大人饶命”
“你却是饶不得的,华清,你把他送交京兆尹,对张大人把事情说明,”华羽衡思忖了片刻,又道:“置于这两个孩子,就说本官将他们留在府中了,定会好生看管,不让他们惹是生非。”
地上的两个少年闻言,露出欣喜的神色,华羽衡随后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两人都忙不迭地表示愿意留下,将功折罪。他们兄弟二人才十六岁,根本没有什么谋生手段,如今华羽衡肯收留,自然是千百个愿意的。
华羽衡见身边的男子微微弯了唇,似是乐见这样的局面,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她原本并没打算留下那两个孩子,只是知道容温云心性平和,对这两个孩子心存怜悯,才会愿意收留。
“你们两个,还不谢过这位容公子”
那两个少年很是机灵,连忙朝容温云磕头:“多谢公子为我们求情。”
华羽衡命华清、华风二人先带着他们回府,才转向容温云道:“耽搁了这么久,温云家中想必有人挂心了,羽衡不敢再打扰,就此告辞了。”
她有礼地道了别,便当真离去了,容温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像是被无数细针刺着,绵绵密密地痛着。混杂着失落和茫然,不一会儿竟连眼中都刺痛起来,忙抬袖掩了掩,快步走进风雪里。
第 9 章 求助
第九章
雪连着下了几日,从星星点点的细雪到漫天飘飞的鹅毛雪花,直到年前几天才停下。“瑞雪兆丰年”,这一片素白也算是为来年的丰收起了个好头。
华羽衡只在窗边坐着,她还没有忘记那日里那男子面上的神情,让她几乎想要立时上前表明心意,将他带到自己身边。
只是他还没有放开心扉,她也不愿强迫,何况冷子雅说的事,她也不能不去考虑,虽然她母亲并不在意身家门楣,但若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娶他,她恐怕还有许多人要说服。
“王爷,您是在想容公子吗”
“华风,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华羽衡看了一眼身边的侍从,华风和华清都是皇姨赐给她的侍卫,两人虽都十分忠诚,但华清性子跳脱,只有华风沉稳寡言,是她最能够信赖的左膀右臂。但这件事她还是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是,王爷上次带回来的那两个男孩,属下已经确认过,身份没有可疑,”华风一一禀明了自己查到的事,请示道:“不知王爷要把他们安置在何处”
“留在知还院里就好,日常的事情可以教给他们一些,规矩也要学起来。”华羽衡吩咐完,伸手推开了窗子,院中一片银白,倒更显开阔起来,让人精神也为之一震,招了招手,开口道:“传令华清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去醉客乡,她们也该到了。”
华风领命而去,此事已经轻车熟路,不多一会儿,三人便在醉客乡的暖阁中坐了下来,侍从也纷纷有序地退去。
到了傍晚天气已经愈发地冷,何况再过两日就是正月,许多店家都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