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蘅睁开疼痛的双眼看去,殿内的烛火摇晃着快要烧尽了,而殿堂外面却还是一片漆黑,却是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耳边传来衣带的摩擦声和轻碎的脚步声,身边的始平公主还在熟睡,但已经被她的侍人妈妈抱在了怀中,正准备出殿。
殿门外停着一辆黑漆木车,四周挂着厚厚的围布,由一匹高大的马拉着。车前站着一位似是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因天有些昏暗,却是面目有些不清。见司马蘅几人出来,便迎上来行了一礼,语气有些急促:“公主们,快些上车吧。”
平时出门坐的都是华丽的朱漆鸾车,几时如这会般寒酸过。上去马车前,司马蘅捕捉到了河东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但也知道这会情况紧急,她还是皱着眉头上去了。
马车不大,抱着始平公主的侍人妈妈把始平公主放在了车上后,便行礼道:“奴婢先告退,始平公主还劳两位公主看顾着。”
河东公主心情本就不佳,听了侍人妈妈这话,忍不住就厉声喝道:“要如何做,还需你一个奴婢来说吗,下去”
侍人妈妈听了,忙慌乱的退了下去。
司马蘅把始平公主轻揽在自己的怀中,对河东公主的话并没有多作回应。
等她们一坐好,车帘便放了下来,车外的情景却是被完全遮挡住了。紧接着,马车便滚动了起来,偶尔只有从车缝中透来一点一闪而过的星光。伴着车轮声的还有些许紧促细密的脚步声,应该是侍人妈妈们跟在马车后的声音。
车厢中很是寂静,河东公主与司马蘅都没有说话,大难来时,姐妹们似乎应该不这样生疏,可常年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虽心中都那样不安,便偏偏都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马车走得异常胜利,宫殿似乎没有人在把守,因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的拦阻,这怕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而出了宫门,走到城道上时,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便多了起来,甚至还隐隐能听到小孩子的啼哭与大人的叫骂声,四周显得燥乱不堪。胡人围城,想必城中的民众也早已坐卧不安了。
就这样提心吊胆不知过了多久,当司马蘅感觉车缝中的光越来越多时,马车停了下来。接着车帘很快便掀了开来,一张年轻,眉眼俊朗的男子的脸便出现在了司马蘅的眼前。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孔,司马蘅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景文阿兄”
河东公主紧绷的脸,随着司马蘅的惊呼也有了些松动。再怎么骄傲,她终归也只是一个女子。见终于有人来了,提着的心还是多少会放下些的。
随着司马蘅的声音落下,司马睿肃穆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在柔和的晨曦中,司马睿的笑容,显得更是温和。这个令人温暖的笑容,就这样定格在了司马蘅的脑海中,经久不忘。
随着司马睿的笑意的,还有他轻声的叫唤:“阿蘅。”
在宫里,侍人们都叫司马蘅公主,君父母后唤她清河,妹妹唤她阿姐,也只有这个与她感情要好的堂哥,一直还叫着她的小名,阿蘅。
听到这样一声亲切熟悉的叫唤声,司马蘅整个人便松软了下来,她这才发觉自上了马车后,她便紧绷着没有动过,身上早已麻木不堪了。她这会想要站起来,又无力的坐了下去,只好抬头对司马睿苦笑了下。
等下了马车,司马蘅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略看了下周围的情景,发现而她此时的地方却是在一个小院中,细看之下却有些眼熟,却是丞相府中的一个偏院。
“阿蘅,而等受惊了。”司马睿扶着司马蘅出了马车后,便让一旁的侍人妈妈把始平公主抱着先离开,然后才忙认真的看了司马蘅几眼,见她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河东公主听了,却在旁边轻哼了一声:“丞相大人倒真是偏心,眼里也就只有清河。”
司马睿听了,便收起笑,转过身极认真的向河东公主行了一礼:“臣不敢,公主可安好”
他这样一举动,却是让河东公主更是不悦:“如此惺惺作态,不要也罢。”接着又道:“还不快快安顿吾等,莫不是想让吾等如此一直站着”
司马睿之父乃是琅邪恭王司马觐,而恭王与当今皇帝是同宗兄弟,这样算来司马睿也是司马蘅她们的至亲。就算不如此,因司马睿聪慧异常,三岁便能读诗作文,十岁便能站在高堂高声谈论国策,着实让人惊才绝艳。固他才年方二十,便已贵为朝中丞相。这样的人儿,一般谁也不会对他颐指气使,就连当今国君对他也从来都温言和气的。
可偏偏河东公主因性子高傲,对司马睿不屑一顾。而司马睿似乎对河东公主这样的行径也颇为头疼,所以对她甚是恭敬。可他越是恭敬,河东公主对他就越是没有好气。这倒也是件奇怪之事,让聪慧的司马睿也是一度摸不清头绪。
第四章 丞相府
更新时间2012620 23:21:09 字数:2033
司马蘅看着司马睿有些微青的眼眶,知道他定也是为她们担忧了一宿。又看河东公主对他如此姿态,只觉得心里微微发酸。
“景文阿兄。”司马蘅轻唤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宽大的衣袖。
司马睿虽保持着对河东公主垂首的样子,但听到司马蘅的叫唤,却还是转过头朝她轻轻的眨了眨眼,以示无碍。
司马蘅见了他如此举动,便放心抿嘴一笑。
这样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河东公主的眼睛,她只觉得司马睿太过目中无人,便抖了抖袖子,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司马睿等河东公主出去后,这才一松气,直起身子抬头对司马蘅叹道:“吓煞吾也”他的动作颇有些孩子气,全无半点在朝堂中的肃穆庄严。
司马蘅见了便有些好笑:“阿姐只是性子如此,却也无坏心,景文阿兄多担待才是。”
司马睿听了,便摸了摸司马蘅的头,笑道:“河东公主性子,我又不是不知,倒是让阿蘅担心了。”不等司马蘅说话,接着又怜惜道:“如今局势不稳,阿蘅受苦了。”
司马蘅听了,一笑:“有阿兄在,阿蘅必无忧也。”
司马睿苦笑了下,然后神情认真道:“阿兄也有力不能及之事,然,阿蘅如此信任阿兄,阿兄定不负所望。”
看着司马睿的神态,司马蘅心终于安定下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司马睿的话,司她自是相信,但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胡人已围城在外,如何是好”
司马睿拉起她的手,慢慢往院外走去,却是没有回答。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是个难题,所以才会让如此聪慧的阿兄都只能沉默以对,司马蘅忽然明白这个难题却是解不开的:“如此,胡人几时会破城而入”
司马睿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神情有些肃穆的对司马蘅道:“阿蘅,尔不必顾虑如此之多。少时,吾会进宫与国君相商对。无论如何,定不会让尔等有事。”又叮嘱道:“如今城中已经大乱,尔要记得,呆在府中,不要随意出去。等阿兄出宫时,必有安排,阿蘅放心矣”
如今胡人已经就在城外,随时可能攻进来。外面几十万晋军都无法阻止胡人的步伐,更何况这洛阳城中区区几万的士兵。司马蘅心里明白,胡人攻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事,心里早已没了主意,却还是一直强装镇定。这会遇到了个主事之人,哪还会其他言语,听了司马睿的话,她又用力的点了点头。
司怪睿进宫怕更多的是商量如何退去的问题,他们,曾经的天之天子,要开始真正的逃亡了。这样的事实,让走在丞相府中的司马蘅更实在的体会到了。奇怪的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害怕,更多的是迷茫。她们该从何处走,将到何处去若日后安定了,这灭国的阴影是否能消散无影
司马睿如他所说,要马上进宫。所以,把司马蘅安置在一个安静的院落后,便匆匆离开了。等司马睿离开后,司马蘅才发现,这院落里,只有她一人,和一个陌生仆人。
司马蘅抛开这个问题,抬手招来行了礼立在她身边的仆人,问道:“与我同来的另两位公主如今在何处”
仆人垂首回道:“禀公主,其她两位公主在另两个院落。公主不必担心,她们无事矣。丞相大人如此安排,只说若万一匆忙离开,如此也比较容易,不会顾些失彼。”
听到这话,司马蘅打量了下面前的仆人,见他年约三十左右,面貌却是一点也不起眼。但司马睿有如此交待他那样的话,看来,是个可靠之人。
司马睿进了宫,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传来。在这偏僻的小院子里,若想要消息却也是容易。但没有消息,也算是好事,至少那气势汹汹的胡人还没有攻进宫里来。
司马蘅静下来后,却也有些不解,按道理胡人早应该攻城,但如今他们只是围住城池,却一直没有动静,却是不知为何
河东公主却是一直没有来看过司马蘅,她与司马蘅只有一墙之隔,偶尔还能听到她不满得大声喝骂仆人的声音。而司马蘅却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所以也没有去看过她。
倒是年幼的始平自醒过来后,便一直呆在司马蘅的身边,却是哪里也不肯去。虽是天真,但她也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这样过了三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院平静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日午后,趁始平午休时,司马蘅走出了院子,就算她再如何喜静,在一个小院子里呆得久了,也会觉得闷。今日里这种感觉更是强烈,因烦闷燥动,额头甚至冒出了细细的汗水。
这里比不上宫里,一走动便会有大群的侍人跟随在身后。这里不但没有熟悉的侍人,就连一直在带她长大的侍人妈妈也不见身影。司马蘅自从出宫后,就没有见到过她们,猜想着怕是她们被留在了宫里。人多目标就会大,这也许是为了把她的行踪更好的隐匿。想那胡人破城之日,首先要宰杀的便是她们前朝的贵人。
丞相府,司马蘅在司马睿住进了这里时,便有来过几次。这个比她年长四岁的阿兄,从小与她感情要好。处处都会顾念着她,所以知道她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心里早已腻歪。便在建府后,总会找些借口带她出来玩。虽不是很多,但怎么样她也算熟悉这里的景致。记得这里种了不少桃树,一到春日里,便会开满粉色的花朵,那样美好的景致,司马蘅看过一次便不会不忘记。
虽已过了节气,但想着想着便抬步往那些桃树的地方走去,四周很是安静,以至于还没有走到那边,就听到前方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司马蘅怕打扰到那说话之人,便渐渐慢下步子,到最后干脆停下步伐。她真的不是有意偷听,但那细碎的声音却是一字不漏的传了过来。
第五章 意外之事
更新时间2012621 23:27:40 字数:2346
应该是两个侍人,只听其中一个尖细嗓子的侍人惊讶的道:“胡人当真派使者如此说的
另一个回道:“如何会假,这事都传开了,说胡人的国君定要清河公主呢。我今日里出门,便听大街上的人都在议论着呢。他们都赞同胡人的提议,这国终是要破,但能让胡人不杀我们总是好的。”
“可世事难料,可别到时把清河公主送了出去,他们回头又把我们给杀了。”那细嗓子的仆人却是有些担忧。
司马蘅一怔,清河公主那不是她吗要把她送出去送胡人吗司马蘅一瞬间有些想不明白了,怎么胡人国君会想要她若是因不想屠城,那也还不是胡人国君一句话的事
谈论声还在继续传来:“胡人想占我们的都城,更想要民心,定是会讲信誉的。这事虽有些奇怪,可一个清河公主,就能换都城里那么多人的性命,无论如何,定是要试试的。”
“那倒也是,可如今公主还在府中,怎么还不见送她出去”
“因丞相大人不同意呢,他说怎么能把公主送给灭我们国城的仇人。可朝中大部份大臣却是赞同的,听说,宫里这下吵得可热闹,这事一时决定不了。可胡人也没有那么有耐心,发了话,最迟三日后便要给消息呢。如今,大批的民众都没有围在城墙下,而是堵在了宫城外,让我们的国君把清河公主送出去呢。丞相大人怕是要顶不住,依我看,宫里怕很快就会来人了。”
听到这里,司马蘅手脚冰凉,怎么胡人会指名要她可是要让她联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司马蘅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整个人被震得昏沉起来,以至于那谈论的仆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自古以来便有联姻的事,司马蘅也是清楚的。若是如今不是被胡人围住了都城,说要她嫁给胡人,这她也想得通。可如今是这样一个情况了,为何胡人的国君还会要她她又不是什么倾城倾国之人,她的名声并不太响,甚至国人也就知道有个清河公主而已。这样的她,有什么价值
人都是怕死的,听到能用她换来自己的生还,那么民众怎么会放过。若不同意送她,只怕不等胡人来攻打,那宫墙便会自己的民众压倒。如那仆人所测,怕是宫里很快就会来人了。
司马蘅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司马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也只有他会告诉她该怎么办。可他如今还在宫里,在宫里为她争取,不让她被送给胡人。
见不到司马睿,能想法子的只有她自己了,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被送去给胡人,那绝不是件好事情。她有听过传闻,说前朝时,就有过胜者把亡国公主赏给属下有功兵士享用的事迹。如今,胡人国君要让君父把她送出去,也许这也是他们在晋朝临最终破败时,给晋朝最后的一个羞辱。
让她换全城的民众,这样可以赢得民心,又可以看晋朝的笑话,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所以,说不定在她前脚一出去时,后脚就被送到了兵士们的帐里。
司马蘅越想越急,她未料到,在这样国将破亡之时的危难情况下,会把她推到了浪尖之上。
送去,等待她的命运是绝不乐观。不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司马蘅的性子软棉,但不表示她就会是个大度之人。不但不大度,甚至有时还很小气,所以在这样牺牲自己,换来别人生还的事情之上,她觉得有些吃亏。
司马蘅咬了咬牙,然后猛地快步朝院子走回去。宫里的人知道她在这里,也许等会就会有人来把她接了回去。
还没有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门口多了许多侍卫,那是人是从宫里出来。他们身上那雪亮的盔甲,在宫生活了十四年的司马蘅是不会看错的。
是来带她回去的,在侍人还在议论结果会是如何时,那些侍卫便过来了,很明显,宫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司马蘅忙退后了几步,把身子藏在转角的阴影处。不想被带走,便得马上离开。离开,又能去哪里
司马蘅来不及多想,便朝后面跑了开去。
在这里不比宫里,她早已把身上那宽大华丽的衣裳换了下来,穿得是更简洁的普通衣裳。这样在跑动时,稍微提起一点衣裾,便可以不让自己绊倒。
丞相府的路她还算熟悉,如今前门定是不能去的,在侍卫们还没有发现之前,能让她走脱的便只有府邸的后门了。
这个后门,司马睿在她有次来府上时,曾带她从那里走出去过。那次也是偷偷摸摸的出去。只因,规矩是不可能让她出去在洛阳城中逛的。
记得那后门正对着的是一条窄小的巷子,巷子里铺得是平整的青石板,走在上面脚一点也不会不舒服,而出了巷子便是热闹的洛阳城。
司马蘅边跑边想着出去后的情景,对外面她是一点也不熟悉,出去后该怎么办但如今也想不出那么多了。
府中的侍人本是不是很多,所以司马蘅一路跑来,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过。等远远能看到后门所在的那个院子时,司马蘅也气喘吁吁的有些跑不动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只有咬紧牙关,奋力跑到那个小院子中。等一跑入院中,却是一眼发现那里有着侍卫把守。司马蘅一下子就愣住了,以前看门的只是个老头,也不知几时换了侍卫。
那两个年轻的侍卫看到匆忙跑进来的司马蘅,一时也有些发愣,便很快就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个子比较高的侍卫,目露凶光:“大胆婢女,竟想趁早乱想逃跑,还不快回去。”
竟是把她看作成了逃婢,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大家为了活命,能逃怎么会不逃。
司马蘅一阵绝望,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若是不能从这里逃走,那她很快就会被那些侍卫带走的。
那另外一个侍卫却是没有那说话的鲁莽,他仔细的打量了眼司马蘅,然后问道:“你不是府上的婢女,姑娘是谁”
“什么不是婢女”高个子侍卫一听,双目一瞪,然后转过头又看了几眼司马蘅。的确,司马蘅虽穿得朴素了些,但她的衣裳还真不是一般婢女可以穿的绸布。除了这个,还有她的头饰,虽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