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胡搅蛮缠的叫嚣:“我能养活你们姐弟,为啥你们就不能供养自己的弟弟!!你现在有钱了,却不舍得替你弟弟出那五百两银子。我真瞎了眼,把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养大,当初就该让你跟你那死鬼老娘,一块下地狱……”
“住口!!”老余头重重地扇了张氏一个大耳刮子,怒声喝道,“什么叫你养活了大海姐弟?你是会打渔还是会种地?大海姐弟吃的穿的,不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挣回来的?你和你那拖油瓶儿子,吃我的喝我的,我有说什么吗?自从小儿子出生后,你又是怎么对待大海姐弟的?你当我们都是瞎的吗?你有什么脸面拿来说嘴?”
张氏捂着被打疼的脸,怔怔地看着老余头。她万万没想到,一辈子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居然有对她动手的一天,而且还是为了那个贱人留下的种!
张氏怒火中烧,“嗷——”地一声,朝着老余头扑了过去,长长的指甲朝着老头子的脸挠了过去:“你打我?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老余家的种!!余海是你儿子,难道小波就不是你儿子了吗?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要是有本事,我至于从家里人牙缝中抠钱吗?”
急怒之下,张氏爆发出最大的潜能,居然把干惯了活的老余头,压在身下使劲地挠。老余头虽然护住自己的脸,却也被老太婆挠了几条血印子。
“够了!!”余海捉住了张氏的胳膊,把她从老余头的身上拉开。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张氏满炕打滚,哭喊着:“快来人哪!老余家要杀人啦!!你们父子俩一起打我一个老婆子,这是要我的命啊!!不得了啦!!杀人啦!!”
早就听到动静的余大山,不顾李氏的阻拦,冲进屋里,使劲推了余海一把,把张氏护在身后,怒目道:“大海!我娘毕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余彩蝶泪流满面地站在房门处,哭得浑身发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自家娘亲。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居然杀了二哥的亲娘。如果二哥报官的话,娘可是要偿命的!!这个善良又懦弱的女孩子,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脚下一软,晕倒在门边。
屋内乱成一团,没有人主意到她。余海用死心的目光,看着企图用撒泼耍混蒙混过关的张氏,平静地道:“谁是谁非,等官府的人来判决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
张氏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看向余海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余海的这句话,比看到表姐刘氏的鬼魂,还让她感到绝望和害怕。不能报官,她不能让前程似锦的小儿子,有个“杀人犯母亲”的污点。她小儿子是要考进士做大官的!
“不!!大海,你不能这样!!你会毁了你小弟的。小波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啊,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你的报官而毁了前程吗?”张氏眼泪簌簌地下来,她扑过去拽住余海的衣角,希望他能打消报官的念头。
余小草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大声道:“你错了!小叔不是因为我爹毁了前程,毁了他的前程的,是你这个心思恶毒的当娘的!!你既然敢杀人,就要承担所有的后果。不要拿道德去绑架我爹!!我爹替我亲奶奶报仇,这是每一个当儿子的责任,他没有错!!”
张氏满脑子都是小儿子的前程,她痛哭流涕地哀声道:“是,是!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的小波没有错,我的彩蝶也没有错!!我那可怜的闺女,要是背上杀人犯之女的名声,那穆家肯定会退亲的,她的一辈子就毁了。小波和彩蝶,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妹呀!!你就可怜可怜他们,放过我这一次吧——我明天就请人来给你娘修墓,请高僧来给你娘超度。我在家中给你娘立牌,用香火供着,每到初一十五必定去拜祭她。你饶了我这次吧!”
面对哭得货真价实的张氏,想到小弟小妹,余海心中有些迟疑了。这时,老余头捂着脸上的伤口过来讲情:“大海,张氏她的确罪大恶极。可是,就是把她送上断头台,也不能挽回你娘的命啊!还是得顾念活人的。为了你那双可怜的弟妹,就不要报官了吧?”
余小草见爹已经心软了,不想就这么放过张氏。这老太婆典型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要是以后时不时再抽风地蹦跶几下,不够恶心人的呢!
她想了想,道:“要我爹打消报官的念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保证她确实是悔过了才成!我亲奶奶既然上门来找她,肯定是看她不思悔改,一再欺负我们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来给我们打抱不平的。”
小草话音顿了顿,又接着道:“爷爷,你知道她进去镇上做什么了吗?她要挟我爹拿出五百两银子,给我小叔走后门进荣轩书院。要是真有此事倒也罢了,为了小叔的前程,我们就是借,也要把这个钱给凑出来。可是,我去问了书院的院长,压根就没这回事。书院已经报官立案了,相信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爷爷!她一张嘴就是五百两银子呀,不是五两、五十两,而是五百两呀!多少家庭,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啊!!爷爷,小叔是您的儿子,我爹也是您的儿子呀!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朝死里压榨一个儿子去成全另一个儿子啊!!爷爷,我爹已经没有娘了,难道还让他连爹的疼爱都没有了吗?”小草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为了她苦命的爹爹,也为了她们一家过去的苦难。
老余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了许多的儿子,从二儿子的五官中,他看到了原配的影子。从小,这个儿子就是最懂事,最听话的。小草说的对,不能因为他的懂事听话,而一再忽略他,伤了他的心哪!
“大海,你放心!以后,张氏她不敢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她也没脸再去找你们。我会看着她的!!”老余头仿佛老了好几岁,腰都挺不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灵异
余小草走过去,拉着老爹的手,坚定地道:“爷爷,不是我们不信你!是不信她!!空口白话,让她立个字据吧!!”
张氏睁圆了眼睛,还要说什么。余海拦住她道:“还是……你觉得我们见官比较好?”
张氏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瘪了!
余航跑回家去,拿来平时练字的纸笔,由余小草口述余航执笔,把张氏的恶行清清楚楚地罗列出来,并且在结尾处添上张氏的保证——以后真心改过,不再给余海一家添麻烦。最后,让张氏按上自己的手印。
为什么由余航执笔呢?原因很简单。小草虽然是兄妹中学认字最快的,可是她平时太忙,疏于练字。一手毛笔字写得连端正都算不上,还总是缺胳膊少腿(银家写的是简笔字,好不?)。余航每天无论多累多晚,都会练两页大字。他天分并不差,再加上努力,字已经写得像模像样了。
余小草郑重地把这张类似认罪书的字据收好,漠然地对张氏道:“我们一家跟你,以后就当不认识吧!我们不会来打扰你,也请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这是我爹对你容忍的最大限度。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蹦跶的话,那就官府见吧!”
晕倒在门前的余彩蝶已经醒来,她再一次听了她亲娘的罪状,哭倒在张氏的怀中。张氏紧紧地搂着女儿,目光扫向房梁处飘着的白色人形“鬼魂”,哆嗦着道:“我已经认罪画押了,大海,你是不是该请你娘回去了?”
余海略带哀伤的目光,顺着张氏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片虚无。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不过像现在的小石头那么大,二十几年过去了,他记忆中母亲慈爱的面容,已经渐渐淡去,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纱。要是现在,他也能像那张氏一样,再看母亲一眼,他一定能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中。可是,为什么母亲不现身见他呢?是怪他认贼做母二十多年吗?酸涩的泪水,悄然滑落……
余小草温暖的小手,拉住了老爹粗糙的大掌,用行动给他安慰和支持。见老爹沉默无言地盯着房梁落泪,小草暗暗叹息一声,对张氏道:
“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疑心生暗鬼,一切都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亲奶奶的事,心中疑神疑鬼罢了。只要你以后履行承诺,不要再来祸害我们。相信我亲奶奶也会大度地放过你最后一马。奉劝一句:抬头三尺有神灵,亏心事还是少做为妙!爹,我们回去吧!”
说完,父子三人在张氏凄厉的叫喊声中,出了大院子。余航和小草,一左一右走在余海的身边。小草的手,自始至终捞捞地牵着那只大掌,给他精神上的支持。就像她装病时,老爹从未想过放弃她一样。
感受到老爹沉痛的心情,小草对张氏的恨又增添了几分,她用意念对小补天石道:“不能就这么饶了那老妖婆。不折磨她几天,难解我心头之恨!”
【好哒,交给我吧!】小补天石嫉恶如仇地摩拳擦掌,神情很是兴奋。
张氏可就惨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几乎不敢睡觉。因为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表姐用流血的眼眸,阴测测地盯着她,不动也不说话。顶着那样惨惨的目光,心再大也没法入睡。长期失眠,使得张氏迅速地憔悴下去,没几天头发就全白了,皱纹也多了不少,眼袋快要垂到嘴角,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几岁,精神状态也很不好——这是后话。
“草儿,你说——你奶奶是不是在怪我?要不怎么会不愿跟我见上一面呢?”余航停下脚步,望向月色中深黑色的群山,终于打破了三人间死寂般的沉默。
小草忙道:“怎么会呢?奶奶说不定是在自责。她当初也是被张氏那老太婆迷惑住了,对她信任有加,还留下遗言让张氏照顾大姑和您。张氏那老太婆,辜负了奶奶的信任和嘱托。一切都是张氏的错,您不要自责。”
余海沉重地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我这个当儿子的真不孝,都快忘记自己亲娘长什么样子了……”
他的话音刚落,他前方小路上,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无到有,从模糊到清晰:那是个有着温柔笑容的妇人,不到三十岁年纪,乌黑的发丝包在一块蓝白色花纹的头巾中,望向余海的双眸中盛满了慈爱与欣慰,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我的海儿,苦了你了……
“娘——”余海哽咽着呼唤了一句。母亲的身影在余海的脑中渐渐清晰,这正是母亲未曾生病时的模样,在儿子的心中,自己的娘是世界上最美最温柔最慈爱的……
这个身影,不仅余海看到了,余航和余小草也都看见了。小草睁大了眼睛,在心中给小补天石点赞:小汤圆,你太给力了!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呀?何方妖孽,待本神石去会一会她……】脚边金色的小猫,炸开了背上的绒毛,尾巴也高高地竖起来,一副准备随时战斗的模样。
余小草忙弯腰拽住了它的尾巴,把小家伙抱在怀中。不管眼前这个虚幻的灵魂体,到底是不是小补天石虚构出来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对方并无恶意,而她爹的心灵缺失得到了弥补,这就够了……
“娘,娘——儿子对不起你,呜呜呜……”年近三十的余海跪在山道上,哭得像个迷失的孩子。
那道身影心疼地看着余海,风中传来悠悠的声音:不,是娘认人不清,苦了你们姐弟……
“娘……儿子没用,没能阻止姐姐远嫁……”想到年仅十四岁就被嫁给几百里外一鳏夫的姐姐,余海想起当时的无奈与悲痛,泪水再次淹没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