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管家嘴角抽了抽,朝着最小的儿子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老爹什么时候对你们不舍得过?这西瓜是将军的干亲家赏赐的,这时节有钱都没地儿买去!”
“是干老爷家自己种的吧?去年就听隔壁张府的下人说,余家的西瓜个头大、味道甜,而且价格比京城便宜多了!那时候大人常住东山村,肯定少不了西瓜吃!”房管家十五岁的大儿子,笑嘻嘻地接过西瓜,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去寻刀子。
房管家的媳妇,管着内院的厨房,此时不在屋里。大儿子领着两个弟弟,麻利地把西瓜切开了,红红的瓜瓤,顺着刀锋往下滴着诱人的汁液,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年仅六岁的小儿子,没出息地咽着口水,眼睛仿佛被强力胶粘住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西瓜。
房管家忍不住笑着又拍了下小家伙的屁股,心中盘算着以自家小儿子的年纪,将来给小主子当个贴身小厮什么的,应该悬殊不算太大吧?将军府的一切,将来肯定都是小主子的……看来,他得亲自教导教导这个小儿子喽!
“管家,大管家……”一个略带慌乱的声音,传进了房管家的耳中。是门房上的老周,莫非门上出了什么事?
房管家顾不上跟儿子一起享用美味的西瓜,匆匆出了屋子。就看到门房老周小跑着进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慌。
“大管家……阳……阳郡王……阳郡王……”因为跑得急,老周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可把房管家给急死了。
“阳郡王?阳郡王来了?咱们夫人跟靖王妃交好,阳郡王莫非是奉了王妃的命令,来探望夫人的?”自家主子跟靖王府并无瓜葛,更别提那个性情孤僻冷傲的阳郡王了。除了这个原因,房管家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老周先是点点头,接着又不停地重重摇头。他使劲朝着自己的胸前拍了几下,终于不那么喘了,才大声道:“阳郡王亲自上门,说是要见咱们大小姐!!”
自从房府的小主子出声,房子镇夫妇便命令下人们,称呼干闺女为大小姐,以示余小草在他们夫妇心中的地位超然,堪比自己亲生的。
阳郡王要见大小姐?大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冷面郡王?房管家心中虽存疑虑,脚下却不停地亲自迎出府去,恭敬地把阳郡王请入府中。
“郡王,我们大小姐此时正在外院的会客厅,您请……”房管家态度恭敬有礼,却不卑懦。
那丫头在会客厅?房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待客了?看来那丫头在房将军夫妇心中的地位不俗啊!朱俊阳那对深邃的凤眸中,潋滟着探究的光芒。
得了消息从会客厅中迎出来的余小草,看到那个虽沐浴着阳光,却似乎隔绝了所有热度的少年。翠绿挺拔的修竹旁,周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少年背光而来,在春日暖阳的映照下,少年散落肩头的发上映着一圈圈耀眼的光芒……
第二百四十一章 暖暖(二更)
冷厉桀骜的眼神,细长漂亮的凤眼,高挺如雕刻般的鼻子下,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少年犀利的眼神,冷冽的表情,透出一种不羁的尖锐和锋芒。
可不知为什么,余小草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所有的冷酷和拒人千里,不过是保护最柔软内心的坚固的壳。时时用冷漠来武装自己,他一定挺累吧?无端的,她竟然有种淡淡的心疼……
淡淡的茶香,悠悠地飘散在会客厅的空气中。朱俊阳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座的首位,缓缓端起一杯香茗,用杯盖抿去飘在茶汤上的翠芽,红润的唇凑上去喝一小口——西湖龙井,并非多名贵的品种,却散发出清冽的香味,甘醇的茶香是他从未喝过的。朱俊阳垂眸看了杯中的茶叶,浓密挺翘的睫毛仿佛一对蝴蝶的翅翼,呼扇呼扇的。他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香茶。
余海略显拘谨地坐在阳郡王的下首。王爷、王妃之类的角色,他只在听戏和听书中看到过,跟活的郡王爷共处一个空间,还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看了一眼应付自如的小女儿,余海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帮不上什么忙吧,也不能给闺女丢脸不是?这么想着,他努力挺直了腰板儿,表情略显郑重。
小郡王自从进来后,就未发一言,只顾着喝茶。余小草感觉自己脑门上垂下几条黑线——你丫的,不会专门跑房府喝茶来的吧?
见小郡王没有开口的意思,余小草有些沉不住劲了。她亲手为小郡王添了些茶水,淡笑着道:“不知小郡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如此拗口的对白,让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余小草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跟这些王公贵族说话,可真累!
朱俊阳清晰地感觉到余海略显忐忑的心情。这个看起来极其憨厚质朴的男人,他知道是小丫头的亲爹。看了一眼会客厅桌子上放着的新鲜的西瓜,叶子上仿佛还带着露珠,应该是今天一早刚摘下来就给女儿送来了。可真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啊!
余家去年西瓜卖得很好,这他是知道的。他却没想到这么早的时节,西瓜就能成熟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即使在温暖的南方,西瓜也不可能熟这么早吧?
“这西瓜……”朱俊阳沉吟片刻,惜言如金的他,只说了三个字,又沉默不语了。
尼玛,不但跑来喝茶,还讨西瓜吃?她不会遇到一个假的郡王爷了吧?余小草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眼角的余光,瞥见小丫头的表情。朱俊阳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他感知不到那丫头的情绪和心情?
朱俊阳的窥探人心的能力,并不是读心术,而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诸如喜悦、难过、狠毒、讨厌等情绪。就譬如此时余海的忐忑不安。情绪越浓烈对他的影响就越大,有时候各种负面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他几乎招架不住,想要找个渠道爆发。有一段时间,他曾经用暴力来发泄,却只不过徒增恶名而已。
十几年来,几乎没有他察觉不到的情绪。可今天,他居然感知不到面前这个小丫头一丝一毫的心绪波动。这让他既惊奇,又不安。
正在疑惑间,余小草已经吩咐人拿来刀具,手脚麻利地开了一个西瓜,放在茶盘上端到小郡王的面前。她大大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爱笑的嘴角酒窝时隐时现,脆生生地道:“小郡王,这西瓜是民女家瓜田中最早熟的几个,来一片尝尝鲜吧!”
朱俊阳看着如春花般灿烂的笑脸,心中却揣度着,在这笑容背后,是不是真心的,有没有他不知道的阴谋?他赫然发现,离开他所厌恶的感知能力,他的心中竟然没有了安全感……
他看了一眼红艳艳的西瓜,又抬眸定定地看向那个端着茶盘的小小人儿,似乎想透过表象望进她的内心深处。
咦?小郡王不是想吃西瓜吗?给他切了,怎么又不吃了?看着她干啥?难道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余小草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白生生的小脸。手上的西瓜汁,不小心在上面留下红色的痕迹。
眼前这双明澈如水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人常说,一个人的眼睛,最能投射她的内心。这双在他冰冷目光下毫无躲闪,澄澈如初的眼眸,让他防备的心渐渐放下。一个不到十岁的乡野女童,能有多大的心思。他时不时有些草木皆兵了?
在那双略带疑惑的眸子的注视下,他抬手拿了一块西瓜,缓缓放入口中。略带着凉意的甘甜,在口中徐徐化开。这西瓜的味道……比他吃过的所有西瓜都要清甜可口,仿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将被这难以形容的甘甜带走似的,心中只剩下两个字——享受!
“味道怎么样?”那张求赞美求表扬的小脸,如此生动地呈现在他面前。仿佛他要是不称赞一句,就是千古罪人似的。
朱俊阳吃完手中的那块西瓜,又拿了一片,难得地称赞了一句:“还不错!”
“是吧,是吧!”余小草一对大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一只被主人爱抚的飨足的猫儿,“我就说嘛!我们家种的西瓜,味道可不是一般的西瓜能比的。就单单这个头,就可以傲视大明所有西瓜……”
余海听到这儿,知道自家闺女爱嘚瑟的小毛病又犯了。这可是在郡王爷面前,可别触怒了贵人。他忙开口道:“闺女,咱能谦虚点儿不?”
浓浓的爱女之情,朝着朱俊阳袭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略显木讷的乡下男人。他的心中明明充满了怯意,却愿意承担冒犯自己的责任,去帮他的女儿解围。跟那些卖女求荣的官员们相比,这是多么纯粹的父爱啊!
朱俊阳心中桎梏的枷锁,似乎在此时有了一丝松动。乡下人有乡下人的好,那种质朴、单纯、善良,是那些久经官场的所谓贵人,早早就抛之脑后的。也正是这些,让此时他的身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令爱说的没错!你们家这西瓜种得的确很好!过几天我回京,给我装上一车送人!”朱俊阳一副理所当然地道。
装上一车?给钱不?朱俊阳不用能力感知,也轻易从小丫头赤..裸裸的表情中,读懂了她此时的心情。爷是谁?还能付不起一车西瓜的钱?从西洋带回的小物件儿,随便一个拿出来,也超过一车西瓜的价值了!把爷当什么了?那种拿东西不给钱的街头恶霸吗?朱俊阳气乐了!
“郡王爷,敢问一句,您大概几天后回京?”拿自家的西瓜送礼?能得郡王爷的看重,那自然是件荣耀的事。想到京城的那些贵人们,都吃过自家的西瓜,都知道唐古余家种出好吃的西瓜,余海想想都激动。不过,这两天西瓜还不能大面积下来,要是郡王爷明儿就要,他上哪给变出一车西瓜去?
朱俊阳对他激动又忐忑的矛盾心情,不想过多地探究,开口道:“五日后启程!不知可有什么难处?”
“没有没有!”余海终于放下心来,“五天后,地里的西瓜应该能熟不少。摘一车,应该没问题!”
钱呢,钱呢?不该给些定银吗?余小草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小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