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良辰美景,道贺的客人自然都是知趣的。不消一个时辰,酒席便散差不多了,只剩仲菲辰几个至交好友在一起喝酒聊天。几个人也不讲什么虚礼,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嘻嘻哈哈地准备闹洞房去。
厉琳哭笑不得地被一干损友架着往后院走,只好没辙地指点:“新房布置在水玉阁,罗儿一直住那,我便没换地方。”
于是又闹闹哄哄地往水玉阁走。
仲菲辰嘀嘀咕咕:“她倒好,洞房花烛,不知道回风在哪个角落伤心。”
蓝喻红连忙哈哈大笑,把她的声音掩住:“哈哈,哈哈哈,可是这间靖婷你若是不肯进去,我们要踹门了。”
厉琳被这几个喝多了的家伙闹的没辙,只得举手投降,乖乖开门,一边笑道:“罗儿,有人来砸你的洞房花烛了,可要妻主我踢她们出去”
一开门,房内黑漆漆一片,厉琳一愣,喜公怎么如此糊涂,连龙凤烛也灭了还是明罗等不及睡了
试探唤道:“罗儿”
床上一团人影动了动,被几人的动静吵醒,低低“唔”了一声。
声音如惊雷般劈傻了门口的几人。
怎么是宇文良瑜的声音
厉琳几步蹿过去点亮蜡烛,回身一看,血液轰得一声冲上头,仿佛被一棍子敲在头上,几乎站立不稳。
门口的仲菲辰,蓝喻红和卓清吓得酒醒了大半。
宇文良瑜单手撑着头从床上起身,她身边躺着的衣衫不整的少年竟是明罗
宇文良瑜头痛欲裂,揉着额头道:“你们怎么来了,不去喝酒”
没有回音,房内死寂一片。宇文良瑜疑惑抬头,才发现厉琳脸色铁青地站在屋内,还穿着喜服。
“靖婷这时候你跑我这来做什么你”说着也发现不对劲,顺着几人的目光回头看去,整个人都僵住。
“怎么会这样”失声叫起来。
急忙抬头去看厉琳,却见她额头爆出青筋,咬着牙死死盯着床上的少年,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不是不可能琳你听我解释”厉琳的模样太可怕,宇文良瑜大急之下连靖婷也忘了叫,大脑一片空白,惊惶地四处看,又低头去摇紧闭着双眼的少年,几乎快哭出来:“喂,你给我醒醒你醒醒”下一刻发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说:“你看他的守宫砂还在啊琳,这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我和他都是”
“够了”厉琳闭了闭眼。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怎么冷静的下来
她的明罗她的明罗她那么宝贝着呵护着的少年
谁碰了他谁做了这样不可原谅的事
杀了她杀了她
啪
厉琳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嘴角的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痛楚让体内嗜血的冲动和狂怒暂时消退。
厉琳捏紧双拳,用力挤出两句话。
“我信你。”
“但是现在,让开。”
冰冷的语气让宇文良瑜打了个哆嗦,心直坠入深渊,冲动之下甚至想不顾一切大喊大叫出真相,可见到那双几乎渗血的眸子,只得闭了闭眼,起身让开。
下一刻就被仲菲辰几个拽出了屋子。这时候还待在那里无异于找死。
门在身后合上。厉琳哆哆嗦嗦地挪到床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害怕。她在怕什么她清晰地看到明罗虽然衣衫不整,可锁骨间的守宫砂依然猩红如血;她看到明罗睡相安然并无挣扎痕迹;她她怕的快要死掉。
就好像上一辈子,她看到眉目英俊的孔源无声无息躺在血泊里,也是这样的害怕,怕到发不出声音,只能哆哆嗦嗦摸上那张不肯睁开眼的脸庞,恐惧抓住心脏,绝望燃烧着五脏六腑
不要伤害他,谁也别来伤害他求你们
厉琳哆哆嗦嗦的手指触到少年软软的脸庞。她知道宇文良瑜不会做这种事,就如同宇文良瑜无条件的信任厉琳的每一句话,既然她说没有,那么厉琳知道就是没有,哪怕她亲眼见到这一幕她也相信宇文良瑜没有。
所以到底是谁
厉琳把头埋在熟睡的少年颈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眼中刮起风暴。
门外。
一向嬉皮笑脸的蓝喻红也难得的结结巴巴道:“回风,这这怎么回事”
宇文良瑜狂怒道:“我怎么知道”
仲菲辰也懵了:“你真的你不会因爱生恨真的把他”
宇文良瑜几乎气疯了,一整晚的情绪猛然爆发:“我能把他怎么样你脑子烧糊涂了他身上的守宫砂还在啊不对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我能对他做什么啊”
石破天惊
一直冷静的卓清猛喝一声:“回风隔墙有耳,你够了”
宇文良瑜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了,被厉琳,也被他自己,气急之下伸手去撕自己的衣领:“守宫砂是吗我也有明罗的守宫砂比金子还贵,我的谁在乎”
唰
衣领被他撕开一大半,露出形状精致锁骨,仲菲辰三人连忙转头不敢看。
那玲珑锁骨间,一点猩红的守宫砂在月光下美丽异常。
仲菲辰闭着眼道:“回风你把衣服穿好”
宇文良瑜冷笑:“你们不都把我当做女人吗女人看女人,会转过头去吗啊”
几人苦笑。把你当做女人的明明只有靖婷一个这话此时哪敢说,只得喏喏应着。
宇文良瑜见她们几个这样,恨得牙痒痒,可毕竟也知道自己太过,只得咬牙掩上衣襟。
“到底怎么回事”卓清皱眉问。
宇文良瑜泄气:“我怎么知道,明明是靖婷叫内侍带我过来”失声道:“不对那个内侍”
当下将情形讲了一遍。
几人脸色都凝重了。
蓝喻红皱眉想了很久,方要开口,身后的门忽然打开。
厉琳出现在门口。
“靖婷”宇文良瑜呐呐道。
厉琳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额前的发落下来挡住表情,只有阴森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我要她死。”
第44章 启程大兆一
厉琳用了整整一刻钟让自己冷静下来。
屋内点的安神香味道浓厚,正是能让人睡足整夜的分量。
修长的手指极尽温柔地为床上少年拢被掐灯,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紧握成拳。
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我发誓。
猛然转身,拉开房门,眼中一片戾气:“我要她死。”
无需指名道姓,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场的几人均心下了然。
除了宇文妍,还有谁会做、谁有胆量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
见仲菲辰几人神色担忧,厉琳摇头:“我无事。”转头向宇文良瑜一笑:“幸好是回风,不然我真的不知道”
宇文良瑜心中一颤。
为厉琳的信任。因他一向掩藏极好,连仲菲辰几个也是极凑巧才发现他的性别,而厉琳,一直并不知晓。可就算把他当做女子,仍能再这样的情景之下相信他,需要多么深的信任。
可这样的信任,此时此刻只能让宇文良瑜觉得苦涩。一手不动声色掩好撕裂的衣襟,宇文良瑜低声道:“靖婷,多谢。”
厉琳无心注意他的动作,她心中想要杀掉那个女人的念头疯长到无法克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宇文妍,她怎么做得出自己一直不愿争,不愿宇文良瑜争,以为这天下只要安宁康泰,只要自己身边的人逍遥一世便好,现在她才明白,这想法是多么可笑。
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厉琳开口,声音带着刀锋般的冷意:“回风,平轩,我要借你们手中的死士,立刻。”
宇文良瑜一怔:“现在你要”转瞬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靖婷,你”
厉琳垂下眼:“厉家死士均听命于我娘,我若调动必然惊动她。而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手中都有自己的死士,此时定守在附近。叫她们出来,现在”
无人答话,几人对视一眼。
片刻寂静后,宇文良瑜一点头:“你想怎样,都可以。”
仲菲辰也便点头,二人转头下了水玉阁。不一刻,便听到楼下几声轻微的落地之声。
七八个身着夜行衣的干练女人无声无息出现在院中,单膝跪倒。
厉琳抬手按住栏杆,翻身从楼上跳下,落在院中。
“今日寿宴上出现的厉府内侍,有一半人是因下人不足,七日前从府外招来,宴席后已放他们离去了。名册在厉府仓库,我取给你们。天亮之前,我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割舌挖眼,全部坑埋还有厉府各门今日值岗处的护卫,砍下头,给我扔到乱葬岗去”
夜凉如水,厉琳的声音在寂静中却比夜色更冷。狠厉的模样让仲菲辰几个毛骨悚然。
七八条黑色身影微微鞠躬,下一刻便鬼魅般消失。
卓清轻声道:“靖婷,这只怕不妥。那些内侍还好说,你自己府上的护卫不明不白消失,怎么盖得住。”
厉琳闭眼。她怎么不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住,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绝不能让今晚的事传出去,绝对不能
就算她不在乎,明罗不可能不在乎,宇文良瑜不可能不在乎,厉凤中,东华女帝,北褚更不可能不在乎
好一个宇文妍
猛然睁眼:“平轩,借你娘的符信,调巡防营来今日巡防营盘查人头,共计发现逃兵三十人,临晏城全城搜查,未免扰民,故深夜行动。有厉府家丁数人身份可疑,核对无误,就地正法”
千不该万不该,宇文妍,你不该碰我厉琳的人。
那我们就来比比看,谁比谁更狠
仲菲辰嘿嘿一笑:“好主意。我这就去。”
宇文妍心情简直太畅快了。
她觉得自己这事办的太漂亮了。一箭四雕,不管宇文良瑜有没有上了那个北褚皇子,这事只要传出去,厉府颜面扫地不说,与宇文良瑜决裂是毫无疑问的。哪个女人能忍受这种绿帽子扣在脑袋上何况厉琳那种心高气傲之人。而宇文良瑜母皇与北褚哪位,哪个都不会放过她。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出了这种事,厉琳十有八九是没脸再待在京城了,还不乖乖滚去大兆府到了大兆宇文妍阴笑,她叫那女人有去无回
越想越是开心,一夜几乎没睡,按着一声不吭的梁梦翻来覆去地折腾,要了他整个晚上。待情欲旺盛的女人气喘吁吁瘫倒在梁梦瘦弱的身上,已是天光大亮。
梁梦一整晚被强行索求,瘦弱的身子早已不堪疲惫,却仍睁着眼睛等待接下来的粗暴。然而以往发泄过就将他一脚踹下床百般羞辱的宇文妍却一反常态,竟然笑眯眯弯腰亲了他一口,得意道:“宝贝,乖乖在床上等着。待本宫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好好疼你。”
梁梦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床顶。他今天不用被光着身子鞭笞,也不用跪在地上狗一样任她嬉笑玩弄吗
疲倦地闭上眼。
怎样都无所谓了
“你说什么”宇文妍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跌碎在地上。
她下了床,天不亮便早早到了书房,命人将徐琴沈宁等幕僚唤来,一边悠闲地啜着茶,一边想象着厉家那女人发现自己洞房夜便被好友戴了绿帽子的情形,几乎乐出声来。
谁知还没想象够,徐琴便匆匆赶到,惶惶然告诉她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全不见了
徐琴擦着汗。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明明安插好的探子,万无一失的计划,可一觉醒来却发现厉府的侍卫一夜见全换了陌生面孔,她们安插的内应明明被安置在妥当的地方,居然都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好像什么都未发生。天微微亮了,厉府大门照常打开,下人打着哈欠清扫门庭,大红的喜字安稳地贴在厉府门上,有小侍嘀嘀咕咕笑着说要偷看少夫君初夜的床单
安逸得诡异。
宇文妍听罢,遍体生寒。
她想到一种可能,一种令她难以置信的可能。
可怎么会呢宇文良瑜,厉琳,还有那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世家女。她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手段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就像宇文妍绞尽脑汁将厉琳算计去大兆府,却怎么也没想到厉琳居然想起来这个节骨眼成亲,反将她一军;就像她千般算计,甚至让刘涵文去讨好厉安宇,设计了一出洞房好戏,自以为十拿九稳,一箭四雕,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漏算了哪里。
她只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危机要发生了。
“唔”
天光微亮,水玉阁内宁静安详。
床上的少年睫毛轻颤,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
头好痛
四处打量,一时有些迷茫自己身在何处。转过头,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眸。
“你醒了”女人低沉轻笑的嗓音惹得他心头一颤。
“琳你怎么啊”这才猛然惊醒,想起自己昨日真的成亲了
顿时面飞红霞,大窘。可一时又困惑起来,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自己自己蒙着盖头,心跳飞快地在房里等着她
“小懒猫,”厉琳眉目含笑,一点他的鼻子,“大喜的日子,千金一刻的春宵都能睡着,生生晾了你妻主我一宿,你说,该不该罚”
“啊,这睡睡着”明罗小脸飙红,窘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竟是他睡着了吗
女人忽然探过身子,合身压到他身上,细细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明罗被她压着,热度隔着衣物传来,女人额贴着额,唇对着唇,近在咫尺地望着她,让他又害羞又幸福。
一颗心咚咚得快要跳出来。
不经意打量,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琳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难道竟是一夜未眠
她听到自己的轻呼,好像忽然紧张起来,急忙转头抬起袖子闻,一边皱眉嘀咕着什么血腥味洗掉了啊不会吧
咬着嘴唇轻轻唤了声:“琳”
厉琳正担心被他嗅到昨夜的血腥味,听他唤自己,一抬头,看到少年担心又不解的眼神,湿漉漉小鹿一般,清澈美好,天真无邪。
厉琳忽然心中大恸,鼻子发酸,连忙把脸埋在少年线条楚楚的颈窝处,不敢再抬头。
她想起自己满不在乎地挑衅宇文妍,想起厉凤中当时的话,厉凤中对她说你怎么不明白,真正的伤害不会加诸与你,却会加诸与你在乎的人,那才是说不出口的痛,会让你后悔一世。
厉琳想起当时自己对母亲的忠告不屑一顾。
她知道自己终于付出代价。老天保佑,总算大错未成,可她不敢想如果昨日的人不是宇文良瑜,又或者宇文良瑜真的一时不慎做了什么,一切该如何收场。
她该如何挽回。
明罗发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厉琳的异常,红着脸,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背上:“琳”
却只听厉琳喃喃道:“好明罗,我厉琳,要给你一世美满,再无伤害。你可还信我”
少年眉眼弯弯:“从未曾怀疑过。”
第45章 启程大兆二
却只听厉琳轻轻地说:“好明罗,我厉琳,要给你一世美满,再无伤害。你可还信我”
少年眉眼弯弯:“从未曾怀疑过。”
厉琳埋在他颈项间许久。明罗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白皙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良久,厉琳抬起头,神情已恢复正常,笑吟吟看着他。
冷不防一口啄在少年的脸颊上,眯起眼轻笑道:“晾了你妻主我一整夜,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明罗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满面通红,羞得几乎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咬着唇,睫毛轻颤,声音小的蚊子似的:“随随你”
未说完,已被深深吻住,堵住了后面的话语。厉琳吻上那两片粉嫩柔软的唇,轻轻浅浅地啄着,然后整个含住,舌尖灵活地敲开唇瓣,探入明罗的贝齿之间。
“唔唔琳”漫长而温柔的深吻让从未经人事的少年几乎忘了呼吸,只能迷茫而柔顺地轻启双唇,任由她采撷。
原来真正的吻,是这般的明罗迷迷糊糊地想着,温热柔软的舌在他口腔内搅动,迫着他的,纠缠在一起,让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晕乎乎只想此刻永远不要过去。
漫长的深吻结束,厉琳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双泛着粉红色泽的双唇。少年柔顺地躺在身下,双手不知何时情不自禁勾上她的脖子,神情迷醉而喜悦,脸颊红扑扑的,那样子
厉琳眸色一沉,又缓缓低头,轻轻舔上少年形状美好的锁骨,舌尖流连在那一点殷红绽放的守宫砂上,哑着嗓音道:“一会儿会有喜公来验看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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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在少年发间翻动,灵活地为他挽起合欢髻,又挑了根雕着鸳鸯戏水的钗子斜斜插进发间。
推后两步,细细打量,满意道:“好看。”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水玉阁内外仍宁静非常洞房花烛嘛,起得晚才叫正常。因此当厉琳终于心满意足地把人从床上抱起沐浴更衣时,都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亲手为明罗挽起已婚男子的发髻,又依着古礼,替他细细描了眉,心里才真的觉得,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她的人了不,不能再叫少年了,眼前颊飞红晕,温柔相对的,是个真正的男子了,是这厉府的少夫君,她厉琳的正夫侍。
明罗由着她摆弄,满心都是喜悦。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了半天,方羞怯地问:“琳,好看吗”
那双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