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下围观众人倒为难了。
有些人看不过眼,说让店小二干脆送老汉一只醉鸭得了,还有人干脆替老汉出了这钱,多半都是看老头可怜。谁知道这反而激怒了店小二,急得横眉竖眼,说道:“这一直醉鸭按理说也不算什么,可我醉仙楼不能担了这贼名,这事闹出去,往后那些刁民都跟着学,我们这酒楼还要不要开了今儿除非谁能把这事弄清楚了,否则,这醉鸭说什么也不能给他”
孟老汉也倔着性子,气咻咻地道:“我老汉清清白白一辈子,没多拿别人一根线,也不能糊里糊涂担了这名声”
两下都倔了起来,顿时僵持不下。慕晚晴看着两人,转头问刚才的店小二:“这位口气大得很,想必有些来头吧”
店小二见无人注意,偷偷附耳道:“他叫吴驰,是我们掌柜的侄子,说是小二,跟二掌柜也没差”
“这吴驰平时人怎么样啊”
店小二哭着脸道:“姑娘,小的只能说小的也不知道,这事儿说不清”
“看来,你舌头长是长,倒是挺护自家人的,怪不得掌柜要留你呢”慕晚晴笑着,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走上前去,扶住孟老汉的手臂,柔声道:“老人家,你是卖油郎吧”
孟老汉愣了愣:“姑娘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手上衣服上都是油垢,随便猜猜。”慕晚晴笑道,“你将当时给小二钱的情形说下,行吗”
听她这样问,孟老汉像是得了救星,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磨得毛了边的蓝色粗布袋,说道:“老汉卖油为生,没什么利钱,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这才凑了五百文钱,怕丢了,装在这钱袋里,一路捏着过来,当着店家的面,一文一文地数过了,确确实实是五百文钱,这才放心。谁知道......谁知道.....”说着,又是一阵泪落。
慕晚晴拍拍老汉的背,待他好些了,才问道:“那你又没有亲眼看见小二把前放哪了”
孟老汉点了点头,擦擦泪,道:“我亲眼看见他从柜台里面拉开一个小抽屉,把钱放进去的。”
慕晚晴微微一笑,对店小二道:“能否让我看看呢”
店小二有些慌乱,随即挺直了腰,让到一边,道:“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偌大一个酒楼,难道还能贪他五百文钱吗再说,里面多的是铜钱,上面又没印他的名字”
慕晚晴走到里面,柜台虽大,却只有一个抽屉,拉开来,里面散乱地放着许多碎银和铜钱。她从袖中取出一条丝巾,搭在手上,将铜钱略微翻了翻,忽然一笑,向店小二道:“你确定你一文钱也没收老人家的”
见她似乎有所发现,店小二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当然”
“那就奇怪了”慕晚晴说着,隔着丝巾捏出三枚铜钱来,向众人展示道,“老人家是卖油郎,手上积着油垢,如果是出自他手的铜钱,必定会沾有油迹。大家看清楚了,这三枚铜钱边缘上都有油迹,而且,这一枚铜钱上还粘着两条细细的蓝毛毛。老人家,接你钱袋一用。”
孟老汉若有所悟,忙把空荡荡的钱袋递过去。
慕晚晴一手举着钱袋,一手捏着铜钱,向前递去:“大家可以看看,这铜钱上沾的蓝色毛毛跟钱袋上磨起的线毛一模一样,说明这枚铜钱一定跟这个钱袋接触过”她转向店小二,神色转为冷凝,“你说你没收过老人家一文钱,这钱柜里的铜钱怎么会沾有油迹,还有老人家钱袋上的线毛分明是你看老人家软弱可欺,昧了他的钱财,反来老人家讹诈,实在可恶”
听完慕晚晴这番条理分明的话,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报以赞叹的掌声,并将谴责的目光转向店小二。
见形式逆转,店小二慌忙道:“姑娘你这话好生奇怪有了油迹,沾了蓝线就能说是那老头的钱吗我是跑堂,常往厨房里去,手上沾油一点也不稀奇,收钱的时候自然就粘在了铜钱上。至于这蓝线,我们醉仙楼生意兴隆,这一上午难道还不许有个穿蓝衣裳的客人你这两点就定我的罪名,我可不能服气”
店小二虽是强辩,却也不无几分道理,众人将目光投向慕晚晴,看她能出什么新招来。
慕晚晴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不想露底的,既然你这样强辩,那我也只好再拿证据给你看了”说着,环视大厅众人,问道:“在座各位可有金粉、薄绢以及朱砂能否借小女子一用”
在座都是来吃饭的,谁会带这些东西,各自环顾,都是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挤进人群,眉清目秀的,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一双眼睛却显得极其灵活,笑嘻嘻地道:“姑娘才思敏捷,我家主人很是佩服,那些东西已经吩咐人去买了,姑娘等一会儿可好”
“多谢”
不一会儿,慕晚晴所要的东西已经买齐备,送到了柜台上。慕晚晴将铜钱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将金粉均匀洒在铜钱表面,看着差不多了,深吸口气,轻轻吹过,在油迹旁边,渐渐地浮现出一些弯弯曲曲的细线,组成一个模糊的指纹。
众人仿佛看天方夜谭,个个目瞪口呆。
慕晚晴微微一笑,对孟老汉道:“老人家,请你十指沾过朱砂,在薄绢上印两个手印出来。
孟老汉这时已经把慕晚晴当成了神仙敬畏,二话不说依言照做。慕晚晴取过薄绢,看了,松了口气,将薄绢和铜钱并排而放,面向众人,道:“大家请看,老人家的右手中间有一道竖着的伤痕,因此指印这个部分就是就是断裂,而这个铜钱上的指印也有这么一道断痕。小二,你倒是说说看,这铜钱上怎么会有老人家的指印呢难道还是凑巧不成或者,你要我一一找出五百个铜钱才肯承认”
慕晚晴所用的,正是古代提取指纹的办法,只是事出仓促,没有特制的细毛刷,只能用嘴吹,因此,指纹有些模糊。不过,在搀扶老人家的时候,她注意到孟老汉的右手拇指有道伤疤,而人数铜钱必定会用到右手拇指,单凭这道伤痕就能断定虽然,对慕晚晴眼中,这个模糊的指纹也足以辨别出起点、终点、分叉、结合的细节特征,但这些古人大概也不懂,因此干脆不提。
店小二神情惊恐,汗流满面,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你......”说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围观众人则用敬畏的眼神望着慕晚晴,纷纷鼓掌叫好
慕晚晴拍拍手,将剩下的金粉、朱砂和薄绢交还给青衣小厮,走到孟老汉身边,柔声道:“老人家,你孙女生的什么病”
孟老汉诚惶诚恐地道:“老汉也不懂,听大夫说很是严重,诊费汤药要好些银子,老汉求亲戚告朋友砸锅卖铁也凑不够,只能尽力买只醉鸭给苓儿,略表心意罢了”
慕晚晴二话不说,将所有的银钱一股脑塞给孟老汉,笑道:“一只醉鸭怎么够呢她小小年纪,往后有的是福气要享呢这些银两给你,你回去好好给她治病,等到治好了,多少只醉鸭都等着她呢你也别跟我推辞,救你孙女的性命要紧,知道吗”
出去先前的花销,剩下大概十八两多银钱,折合人民币十万八千多,这手笔够大方了。
当然,这钱是从忠勇王府拿的,送出去她一点也心疼这也是慕晚晴这么大方的主要原因。
捧着那些碎银铜钱,孟老汉眼中含满了泪水,忽然一声低泣,敬畏地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孩,颤声道:“姑娘你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老汉给你磕头了,磕头了”说着,双膝一弯,真个跪了下去。
慕晚晴吓了一跳,赶忙扶起他:“老人家,你这是折我的寿呢”
好一顿安慰才将孟老汉打发走,眼看着那道苍老的身影走到了门口,听着周围人的赞美,慕晚晴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做好人的乐趣,猛地想起一事,顿时骇得面无人色,连声道:“老人家,等一等”说着,急忙追了上去。
孟老汉赶紧停下:“姑娘有什么吩咐”
“额......那个......”慕晚晴吞吞吐吐着,苦着脸,指着孟老汉手中的银钱,尴尬地道“那个.....老人家你能不能替我结个帐”她指着角落里的桌子,巨汗,“那个,我刚刚点了菜,这还没付钱呢”
......
这人丢的
004章 翻墙与反翻墙
“哈哈哈哈哈”
醉仙楼二楼共有十余间雅间,其中最豪华,临窗景致最好的非“茗雅”莫属。现在,“茗雅”的主座坐着一位二十三四左右的年轻公子,凤眼修眉,身着月白衣衫,领口袖襟绣着淡白色的龙爪纹,腰间束着淡银色的腰带,垂着一条松香色丝绦,显得秀雅绝伦,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晃,嘴角含笑:“这姑娘有点意思。”
这位公子正是景华王朝的太子楚筝,今日特意包下醉仙楼整层楼,为忠勇亲王莫言歌洗尘,却没想到能看见这样一出好戏。
楚筝转过头,向黑衣红纹的好友道:“言歌,你觉得呢”
“确实有异于寻常女子。”莫言歌摇头失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莫非太子有意于她那可真是那姑娘的福分。”
楚筝含笑不语,转问道:“舒砚,那女子是谁家的小姐”
舒砚正是刚刚给慕晚晴传话的小厮,才十四岁,却机灵得很,见楚筝关注,笑嘻嘻地道,“太子是没看见,那姑娘才十五六岁年纪,虽然穿着普通,但就是有股独特的气质,长相又甜又美,跟从山林里跳出来的精灵似的,满身的灵气,反正小的长这么大,愣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楚筝抓起桌上的瓜子冲他扔过去,笑骂道:“我问你那女子什么来历,谁叫你在这废话了”
舒砚边笑边躲,连声道:“太子别急啊,小的这不就说到了嘛小的倒是真没在京城见过这小姐,不过,她衣服边角绣着篆文的莫字,看穿着像是忠勇王爷府上的丫鬟。”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愣了愣,楚筝摆弄着扇子,笑道:“言歌,你府上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我是真不知道”莫言歌也暗自疑惑,思索着自家府上哪个丫鬟有这般奇才,但他常年征战在外,对家中诸事均不上心,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摇摇头,道,“我会去让莫安查查,看今日有哪些丫鬟出府,等到查到了,亲自送到你府上去。”
楚筝一拱手,笑道:“那我就先多谢莫兄的好意了”
慕晚晴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卖了”,在醉仙楼闹了那么一出大乌龙,哪还有颜面呆下去三口两口随便吃了些东西就落荒而逃。在街上又晃悠了段时间,看着天色不早,向路人打听了下骡马行的所在,租了辆马车,舒舒服服,顺顺利利地回忠勇亲王府去了。
刚到门口,已经看见府内乱成一团。
一个四五十岁、鬓发半白的灰衣老者站在府门口,见马车缓缓而来,轻舒了口气,缓步上前。
帘幕一掀,慕晚晴毫不淑女地一跃而下,也不管这老头是谁,先道:“老人家,帮帮忙,把车马钱付下。”没办法,帮完了孟老汉,她是身无分文,不过,堂堂忠勇亲王府,总不至于欠这点钱吧
灰衣老者愣了愣,上前打法了马夫,将慕晚晴迎进王府,双手并握,微微躬身,沉声道:“王妃,您回来了”
满园的人急得火燎眉毛,这人却还沉得住气,见她不恼不怒,神态恭敬却不谄媚,言行举止不卑不亢,慕晚晴忍不住道:“可惜我说话应该不怎么顶用,不然,就凭你风范,我一定让你做管事”
在香园十天,至少她也懂了些王府的管事制度,除了主人外,总管最大,底下数十个管事,各司其职。
灰衣老者依然微微躬身:“多谢王妃赏识。王妃大概失忆了,所以不记得。奴才不才,正是府上的总管,名叫莫安”
.......
“这说明我跟你家王爷英雄所见略同哈”慕晚晴擦着额头的汗,忽然想起些事情,忙问道:“你是总管,应该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吧还有,王爷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我那个丫鬟一问三不知,直到现在我连自己叫什么都搞不清楚。”
莫安不动声色地道:“王爷名叫莫言歌,今年二十八岁。王妃闺名安以晴,芳龄十七。”
名字还不错,只不过,慕晚晴叹了口气,以前只是娃娃脸,这下好了,直接变成了娃娃,十七岁,在现代还没成年呢不过,还好,这个王爷已经二十八,她可不打算到古代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当奶娘。想到这里,脚步轻松了些,欢快地朝着香园走去,忽然顿住,转身,朝着莫安做了个鬼脸,笑道:“莫总管啊,经过本王妃亲身检验,这香园的守卫似乎有些疏松啊,以后要改进才行啊我不保证不会有下次哦”
说着,俏皮地一眨眼,一步三跳地回香园去了。
莫安一愣,微微抬眼,望着眼前的王妃。他和王爷一样,对这个闹得王府鸡犬不宁的王妃绝无好感,也同样认为,王妃所谓的“失忆”只是新的花招而已,但刚刚一番言谈,却感觉和以前颐指气使、蛮横任性的王妃全然不同,眼前的人笑容轻松,眼神带着些戏虐,似乎只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讨人喜欢,不由得有些疑惑。
王妃真的失忆了吗
但很快,他就对自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大概是她另一套伪装的把戏吧
但不管怎么说,王妃今天擅自离府的事情,还是不要跟王爷说吧莫安在心中说道,他绝对不是怕王爷责怪王妃,只是......只是,他不想王府再因此闹得天下大乱,不想王爷妄动肝火而已。
仅此而已
第二天,慕晚晴再次上演“翻墙”戏码,这次,“黑熊”侍卫学乖了,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那明显得近乎刻意的痛呼声,只当作没听见,依旧坚守岗位,片刻不离,并为自己的吃一堑长一智而沾沾自喜。
哼,已经玩过这样的把戏,难道他还会上当吗
结果,傍晚时分,身着男装的慕晚晴在莫安的“护送”下回香园时,黑熊侍卫顿时精神恍惚,王妃不是在香园吗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莫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慕晚晴则笑眯眯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说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侍卫大哥,你没学过孙子兵法吧”
所以,当第三天又传来中午落地的声音后,黑熊侍卫更加恍惚了,他不知道王妃这次是虚还是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去查看,还是继续坚守岗位
这一恍神间,慕晚晴又大大方方地离府出走了。
于是,黑熊侍卫连夜泪禀总管,呕心泣血数万言,大意曰本人愚笨,守卫王妃力有不足,请求支援云云。莫安无奈,只能再添了名侍卫,守着慕晚晴翻墙的地方。可是,他们忘了,香园方圆数里,此地有人,换个就是了。于是,慕晚晴转移个阵地,继续翻墙。到最后甚至都不翘家,翻过墙就直接跑到侍卫面前,看着他们错愕的神情,大笑不已。
就这样,双方展开了名为“虚实之战”,实则为翻墙与反翻墙的持久战,直到有一天
“王妃,您还好吧”
慕晚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翻墙以后抬眼看见的竟是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总管莫安,干笑了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怎么莫总管要亲自出马,来替我站岗啊”
“王妃说笑了,小人琐事繁多,哪有这时间配王妃玩闹”莫安依然双手交握,微微躬身,声音恭敬而又淡然,“只不过,为了王妃的安全着想,小人不得不做了些特殊的防备。”说着,侧身闪过一边,露出身后的情形。
慕晚晴顺着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数百个士兵整整齐齐地贴墙而立,身着黑色军服,上面绣着松纹,将香园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别说人,连只蚂蚁连跑不出去那些士兵个个眼神坚定,身姿英挺,见莫安侧身,就像得了号令一样,弯身半跪,齐声道:“属下参见王妃”
莫安依然是那付恭敬的姿态,声音却微微带了些笑意:“请问王妃,可还有哪里松懈吗”
“......”慕晚晴擦着冷汗,知道自己的“翻墙游戏”至此结束,乖乖地回到香园呆着。什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在绝对的力量制衡面前,那就是个屁
“莫安,你最近看起来有些疲累,是不是太累了”莫言歌刚刚班师回朝,一堆的事情要忙,甚少回府,对府里热火朝天的“翻墙与反翻墙运动”丝毫不知,只是看着老管家眼神疲惫,心中关切。
莫安下意识地隐瞒起慕晚晴的事情,微微一笑,道:“没事,只是琐事多了些,比往常更费心力了。”
“你年纪也大了,能把事情给别人做就给别人做,别累坏了身体”从记事起,莫安就服侍着莫言歌,忠心耿耿,关怀备至,虽是主仆,但对莫言歌来说,这位老管家就像是父兄一般可敬可爱,见他坚持,也只能一笑置之。“对了,之前让你查府内的丫鬟,可有头绪”
莫安急忙道:“自从王爷吩咐后,小人就彻查了府内那日外出的丫鬟,却不曾有人到醉仙楼去。”
“哦”莫言歌沉吟,神情疑惑。
“王爷如此上心此事,莫不成这丫鬟身上有什么重大干系”
“那倒不是,是这个丫头福缘深厚。”莫言歌微微一笑,“太子当时正好在醉仙楼,看中她了。不过,倒是奇怪了,舒砚明明说那女子是我忠勇亲王府上的丫鬟,总不至于看走眼,怎么就找不到人呢莫安,是不是你神色太严厉,吓得人家不敢说了”
莫安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也许是,那小人再去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