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我不会强迫你。”
宋闵知愤然摔了手里的剑,上来就想揪张曼兰的衣领。
但张曼兰已经不是从前信任宋闵知的那个张曼兰了,她脚步一错,直接躲过去,宋闵知扑了个空,竟然也没有再动作,而是指着她怒道:“你不会强迫我?你不会强迫我为什么要写那封信?我如果拒绝,你揭穿我的身份,我不是一样的死无葬身之地?”
张曼兰平平板板的陈述事实,“你不帮就算了,我没想过要揭穿你的身份,我可以另外想办法,我没这么想过。”
宋闵知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现在说得好听,少假仁假义了!”
张曼兰没有想到,她以为的举手之劳,宋闵知竟然要暴露身份才能做到。
可是她不是宫妃吗?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出面?随便找个宫人假做当年证人为导火索不行吗?
苏月也知道这件事情,忍不住嘲讽道:“宋闵知,枉费你这么会算计,怎么这两年智力就退化到狗都不吃你的脑子了?”
宋闵知怨毒的盯着她,“苏月!你少得意!等会儿我让你跪下来求我!”
她说完,转而对张曼兰说,“我向先帝揭发甄岚云就是沈战的岳母,但没有告诉他江柔不是甄岚云亲生的,这就算我报了你当年在角斗场帮助我的恩情,我们两清了,我因为你被迫重新回到梵音宫,这是你欠我的,今天在这儿,我便是向你索你欠我的债!”
如果蜀皇帝知道江柔不是江母亲生的,江柔是绝对没有这么好待遇能等到沈十三来救她的,说不定只能在哪个地牢里面蹲着,宋闵知觉得,这就是她帮了张曼兰的。
苏月啧啧道:“真是好不要脸,这样说起来张曼兰反倒还欠你的了?是她拿着剑逼你回梵音宫的吗?”
张曼兰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由衷觉得……她说得真对!
宋闵知自己主动回梵音宫,怎么能算在她头上呢?就算对方的身份曝光她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责任,但就算离开秦皇宫,也多的是地方去,为什么一定要回梵音宫?
苏月一再插话,句句都戳在她的痛脚上,宋闵知终于忍不了了,恼羞成怒的抽过近旁一个杀手的剑,一剑朝她刺过去。
张曼兰早就提防她突然发难,几乎是在她动手的一瞬间,就背着苏月闪开。
杀手们见宋闵知动了,也纷纷拔剑。
张曼兰迅速躲了十来个回合,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这么多人围攻她,她躲了这个躲不了那个,除非把自己扭成一条麻花,否则是不可能同时躲开从上面、下面、左边、右边,等四面八方刺来的利剑。
苏月已经受了重伤,不能再添新伤,张曼兰实在无力护她毫发无伤,干脆直接往前一扑,对着一个杀手的剑尖撞过去,把包围圈撞开了一个口子。
她一刻不停,背着苏月用吃奶的力气逃命。
她那一撞是算计好了的,刺中了她的右手,再加上昨天受的伤,她的右手基本上已经废了。
苏月趴在她的背上,摸到了她手臂上的濡湿,默默的收回了手。
回头一看,似乎甩掉了身后的人,但张曼兰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再跑一段距离。
可,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河道旁边的小径里,突然举剑蹿出来一个人。
正是消失在身后的宋闵知。
那剑刺来的方向,还是她的左胸,张曼兰可以躲,但那就必须把苏月暴露在利剑之下。
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没有抵抗之力,那苏月一样在劫难逃,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现在的她,说服不了自己把苏月丢出去挡刀。
犹豫的一瞬间,她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背上的苏月突然用力一挣,直接从她背上跳下来,用被啃食得只剩下两根白骨的腿勉力在地上做了一下支点,把着张曼兰的肩膀,挡在她面前,挡住刺来的剑。
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张曼兰的大脑一片空白,僵硬着脖子,想不明白苏月到底是怎么挡在她身前的。
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去想了,长剑穿出心脏,苏月口吐鲜血,直直的看着张曼兰,似乎是想说一两句什么,她嘴唇蠕动着,张曼兰凑到她嘴旁仔细的去听,却只听到两个‘我’字。
她最后也没能说出来,含着一口鲜血,脸上的表情定格在那一瞬间,再也没有变过,大大的瞪着双眼,失去光彩的瞳孔里面,倒映出张曼兰错愕的脸。
苏月,死了。
还是温热的身体,却已经没有生命力,宋闵知抽出自己的剑,道:“呵呵,真让人感动啊。”
苏月的身体软下去,张曼兰愣愣的抱着胸口还在淌血的尸体,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宋闵知说,“要报仇吗?随时恭候。”
她这句话好像提醒了张曼兰,她把苏月的尸体规规矩矩的平放在地上,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小心郑重,仿佛在举行什么重大的典礼。
苏月的眼睛还睁着,她凝视那双眼,抓紧自己的匕首,满脸肃杀,缓缓站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宋闵知身后又出现了十来个人,一字排开,众星拱月一样把她守护在中间。
张曼兰惯用匕首,因为觉得匕首小巧、藏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可以攻其不备。
这是刺客常用的武器,但是不利于团战。
大家都用刀剑,就你一个人的武器最短,人家的剑抵着你的脖子,你的匕首还摸不到人家的裤腰带。
杀手以宋闵知为主,其余人辅攻,因都是高手,配合得极好,张曼兰多处挂彩,被逼得节节败退,她一个不慎,就被刺中左腿,再被人一脚踹中腿弯,跪了下去,紧接着,又是一剑,对着她的面门刺过来,速度之快,已经能看到残影。
张曼兰无力躲开,眼睁睁的看着剑尖越来越近。
就在剑尖距脸不过一掌的距离,突然,一颗石子从右面飞来,打在那柄剑上,‘鐺’的一声脆响,对着张曼兰面门刺下来的剑歪了准头,张曼兰抓紧机会,就地一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等众人再看的时候,一群蒙着面的男人,已经把宋闵知围在中间,保护了起来。
到嘴的鸭子都快飞了,宋闵知的脸色相当难看,冷声祭出梵音宫的名号,企图吓退对方,“来者何人,为何与梵音宫作对?”
岂料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本来只是把张曼兰护在安全范围内的蒙面男突然一齐动作,欺身而上,直接与他们斗了起来。
梵音宫众人对战了一段时间,颇有些吃力,本来可以勉强一战,但对方本来人数已经比他们多,现在竟然有更多的人朝这边涌来。
眼看在这样下去,别说取张曼兰的项上人头,自己脱身都困难,只能一声令下,带着人撤退。
蒙面男分出去一半人手,追出去两里地,把人跟丢了,不得不倒回来。
张曼兰并没有完全放松,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戒备的问,“什么人?”
一人道:“千机楼,护送张姑娘回幽州。”
自张曼兰上次离开幽州,江蕴跟霍清大吵一架,潜在蜀都的谍者就多了一项任务——盯着张曼兰。
但谍者也不是万能的,皇宫这种地方,能潜进去的人是少数,蛰伏在里面的人,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接手后宫的情况。
张曼兰逃出宫后,他们就分了人寻找她的下落,但她是顶尖的杀手,擅会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下落。
本来以为张曼兰会一路逃回幽州,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又折回蜀都去了。
等调遣了人手回来,一路寻找,终究还是比梵音宫的人慢了一步。
江蕴的人来了,张曼兰安全了,但她半点儿感受不到应有的喜悦。
她以后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呆在皇宫里,也不用和甄临风虚与委蛇,更是直接脱离了梵音宫。
她有人保护,终于可以停一停脚步。
可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等她的目光触及躺在地上的尸体,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因为这个高兴不起来。
她爬过去,把苏月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空洞睁着的双眼,她在想,当初她瞎了的时候,目光是不是也这样僵直无神?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不会哭了,发泄是人类的本能,可是她已经忘记了这项本能。
张曼兰呆呆的坐在地上,怀里的尸体从温热渐渐变得冰冷,她试着挪动苏月一下,却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具尸体了。
尸体的手脚关节已经不能灵活自如的弯曲,苏月的身体已经和她的眼神一样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