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尧应声去了。
这天,是沈十三失踪的第九十天整。
当夜里,江柔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是空白的冰冷,她伸手摸了一把,凉得吓人。
半夜做了个梦,被惊醒,发现满脸都是泪痕,梦的内容记不太清了,只是梦中那股悲凉孤独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缠绕在她的心上,喘不过气来。
她坐起来,连件衣服也没披,没惊醒采香,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儿,很快又被关上,小榻上的采香翻了个身,一点儿没听到声音。
突然,不知道哪里飘来一丝凉风,采香一个激灵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听外面沙沙的声音,就知道又落大雪了,他知道江柔体寒怕冷,抱了床被子准备给她加上,免得着凉。
沈十三没了之后,采香又重新开始为江柔守夜,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天天夜里不敢睡,就怕主子想不开。
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发现江柔很平静,就跟沈十三只是出征打仗去了一样,她渐渐的放下心来,夜里才敢合眼。
可今天走进一看,顿时脚一软,唰的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床上没有人。
她大意了!
怎么就能这样放松警惕呢!
将军和夫人恩爱不疑,没了将军,夫人怎么能活得下去?
她越想越害怕,直接冲出房门,把今天轮值的郭尧摇醒,府邸瞬间灯火通明,下人们都匆匆穿着衣服起来找人。
采香一想到江柔会去做什么,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郭尧怕夫人没找到这个丫鬟再出了岔子,直接就把她带着身边。
哪知道,他还没开始找,就有下人来说,找到人了,就在花园里。
郭尧匆匆赶过去,花园周围的一圈都已经围了一圈儿下人和侍卫,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惊扰。
郭尧一看,只见江柔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漫天卷地的白雪落下来,叠在她单薄的肩上,冻得发紫的的手中有一把柴房劈柴用的斧头。
那斧子不重,江柔纵然体弱,也举得毫不费力,她双手紧握斧柄,斧子高举落下,将放在她脚下的东西一斧劈成两瓣。
郭尧瞳孔骤然紧缩,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十三那块精致得就差镶金嵌玉的牌位碎成了两块。
木头用的是最好的松木,一斧头劈下去,连块木屑都没有溅起来。
三个多月过去了,沈府一直没给沈十三发丧,像是根本没有人记得这回事儿一样。 江柔是主母,这种事情自然要过问她,可每次郭尧只要提起这件事,刚说一个字,她的眼神就会骤然变得很冰冷,冰得人骨头都冻住了一样,剩下的话,郭尧就会自觉的咬碎了嚼烂了咽下去。
郭尧可以不过问,但皇帝不能不过问,沈十三南征北战一辈子,连葬礼都没有,多寒酸。
天下人会怎么看?
他旁敲侧击了两次,江柔不是装傻就是装聋,这回就很直白了,直接叫人把灵位做好了,他亲自送来的,并且令江柔在三天之内将沈十三的衣冠冢葬入南山。
他对江柔说,“世上唯有四件事不能掌控也不能逃避——生老病死。”
他这辈子见过了太多生死,多到已经麻木了。
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他和沈十三,总有一个要先送走另一个。
大秦历代皇帝的平均寿命是四十三,历代将军的平均寿命是四十。
沈十三连平均数都没活到,拖了两岁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