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到爸爸拆开我和穆子谦的决心竟这样大。
我和穆子谦,在爸爸无处不在的干扰下,几乎失去了一切见面的机会。
开始的时候,晚自习结束后的短短半个小时,我还能飞快的跑到校门口,和他说上几句话。后来,那个时间段,爸爸总能找到一些活儿拖住他,我们就连这短暂的会面机会也失去了。再后来,甚至发展到每周仅有的周日下午半天假,我在家里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那个时候,穆子谦已经听爸爸的话辞职,全身心投入到爸爸的生意里面去了。据说爸爸生意做得很大,涉及面很广,所以,有的事他刚接手时,根本就搞不定,唯有一点一点学,而学习的代价,便是大把大把的时间。穆子谦终于忙到连抽空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是上班族,我是学生,我们之间,作息时间不一致,想在电话里好好聊下天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这样的日子真是一种煎熬。
他明明和你就在一个城市,甚至,就在一个屋檐下,可你却见不到他,何止见不到他,还听不到他的声音。这还不如他出差的时候,起码,我们每天都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段,诉说彼此的相思。
我对这种状态很不满,在和穆子谦有限的几次见面里,我都表达了这种不满,但穆子谦总是说:“子秋,再等等,等我业务上手了,我就有时间陪你了。”其时他何必这样哄我,爸爸把他的时间安排得这样紧,明明是有意为之,即便他当前的业务上手了,还会有其它的业务。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连见个面都难?穆子谦不傻,他当然明白这些,可是,他的事业心胜过对我的思念,所以,他宁愿去忙那没完没了的工作,也不愿在爸爸面前抗议一下,争取点自由的时间。
我可能是因为想要惩罚一下穆子谦,也可能是那段时间心里实在难过,更可能是赵锐那锲而不舍的执着。鬼使神差的,我又和赵锐走得很近了。
班里不再传我们谈恋爱的事,因为在大家的眼中,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既然是事实,传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人们八卦的对象,永远是那些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东西。
临近寒假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我在教室里,看着飘落在窗户上的大朵大朵雪花,倏忽的功夫,变成了水,一行行沿着窗玻璃流下,就像人脸上的泪。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吻合我的心思,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窗玻璃,湿漉漉的一片。
我真的真的很想穆子谦了。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怕是一个月了吧;又有多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怕是一周了吧。我和穆子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我们隔了这么近的距离,心却离得这么遥远。
我忽然有一股冲动,今天晚上,我要去找他,不管他有多忙,我一定要见他。
我想我是疯了,思念让我发疯。
晚自习课间休息时,我没有跟任何人请假,直接走进了茫茫的大雪中。
一路上几乎没有人,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到外面来,除了我这个疯子。
我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没有戴帽子。这样的结果,是我身上不冷,但耳朵却被呼呼的北风刮得生疼,感觉要掉了一样。我心里有一种悲壮的情绪,就像古时那些背着自己父母去见情郎的闺阁小姐一样,似乎这一走,已不能回头。
然而真的不能回头,只是当时的我,又哪能未卜先知。
我走到离家两百米左右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插上电话卡,准备给穆子谦打电话。我还没开始拨号码,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爸爸。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他看到了我,在问我,正打算回头,却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去打牌。”哦,原来爸爸问的是妈妈。
“你这段时间,就不能安安心心呆在家里?”爸爸语气里有责难的成份。
“为什么?守着子谦?他们年轻人,要是想见面,又岂是你我能防得住的?”妈妈的声音有点尖利。他们这几年来,关系每况愈下,夫妻之间的那点成份,早就荡然无存。
“防得住也得防,防不住也得防。你当初造的孽,你现在就要承担这样的苦果。”爸爸的声音像雪花一样没有温度。
“我造什么孽了?”妈妈声音虽利,但明显底气不足。
“聂如仪,你别跟我装傻。事情发展到今天,你还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爸爸连名带姓喊妈妈的名字。
“你知道什么?”妈妈犹抱了一丝侥幸心理。
“我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趁我在牢里的那一年,和黄连生勾勾搭搭;我知道你怀了孕,丢下子谦和他远走高飞;我知道你生下一个女儿,做月子的时候黄连生却出了车祸;我更知道黄连生还在医院的时候,你把不足月的孩子抱到邻居家,冷血的弃他们fù_nǚ 于不顾……聂如仪,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么多年,我只所以不说,纯粹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想让他没有母亲。可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还像个母亲吗?你除了打牌,除了和别的男人调情,你还做了什么?家里你操过一份心么?你知道米放哪里么?……”
爸爸还在说,可我的脑子却轰的一声,“黄连生”三个字,砸得我昏昏沉沉——因为我的爹爹,就是叫黄连生。